第一章 慕容劫(1 / 3)

四月南國,鳥語鶯啼,正是無邊春色之際。雲南大理國境內,更是花香荼蘼,和風如煦,一派爛漫境象。官道之上,一輛馬車疾馳而過,趕車的漢子對這一套馭馬騎術似是駕輕就熟,一派心不在焉之態,不時回頭向車廂望去。

“人家說駿馬馱著癡呆漢,美婦常伴拙夫眠,真是沒差,一個瘋子偏偏還有兩個如此美麗的小娘子陪著,跟他一起發瘋,嘿。”漢子自顧自的呢喃,手中的韁繩不時催馬前行。

忽而一陣和風拂過,罩著車廂的布簾本就極其單薄,一吹便揚了起來,顯出車廂內景,隨即輕輕合上。光這一瞬,旁人見了便經已無法離開視線。若說布置陳設,實是簡陋樸素,但卻因車內人的出塵脫俗,顯得格外高潔清雅。

車內坐著二女一男,女的兩位分居左右,模樣都在二十歲上下,左手位上的,儀態如畫,顏色動人,身著淺粉紗裙,淡著胭脂,美態如若天人。右邊一位容顏雖稍遜於她,卻也有清秀典雅之氣,望似小家碧玉,不過麵鎖愁容,似是有心事蘊於其中。坐立中間的男子,一襲布衣,眉目清俊,卻神態瘋癲,倚著靠背,手中握著一個玉璽一般的物事,細細一看隻是粗糙木雕的贗品,但他癡迷之態極甚,如孩童一般愛不釋手,左右把玩,旁若無人,似是兩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尚不如一方假玉璽吸引。

這三人正是慕容複與侍女阿碧及慕容之表妹語嫣,慕容複自受複國夢破之打擊,徹底迷失心智後,精神瘋癲不可自處,記憶武功盡失,唯獨記得可笑無比的千秋霸業中興複國,所幸得兩位紅顏知己相伴,朝夕照顧,但奈何執念太深,多番求治,皆是藥石無靈。三人滯留大理境內已有月餘,二女皆有回歸江南之意,畢竟大理雖本屬中土舊地,風情人文與中原無二,但畢竟背井離鄉,苦楚自知。段譽雖宅心仁厚,亦曾暗贈金銀,卻終歸隻是一時之用,且段正淳夫婦皆因慕容而死,語嫣阿碧對此亦心有芥蒂,不願與皇室走的太近,因此權衡之下,決定就此離開大理,返程姑蘇,燕子塢曼陀山莊皆有不小產業,足可放租收用一生無憂,也好妥善照顧慕容複,寄望他日或可康複。

阿碧說道:“表小姐,我們今日趕在日落前能到邊境,在那裏有個集市,可以去客棧住宿一宵,等入了大宋境內變可乘船回家,要快的多啦!”畢竟是小女兒心態,想到這裏,愁容大減,顯得十分歡喜。

王語嫣宛然一笑:“你也是,說了多少次,你我早不應以主仆論居,同樣照顧表哥,分什麼高低鱗次,卻總沒個記性。”說完用手指輕點阿碧的頭,阿碧吐了吐舌頭,微微欠身,饒過一心把玩玉璽的慕容複,做過語嫣身邊,二人有說有笑,確看出親密無間之感。

又過了盞茶時間,隻聽車外有人呼叫:“車上的客官是否歇歇腳,來小的這喝碗茶,吃點小菜。”阿碧掀窗一看,原來路邊有處茶寮,老板看見馬車,便意圖招徠生意。

阿碧正有暫歇之意,望了眼語嫣,語嫣也覺顛簸勞累,歇歇也好,於是點點頭。阿碧推開車簾:“這位大哥,正好你也累了半天,我們便在這歇會,天黑前趕到便成了。”一口的吳儂軟語,說的趕車大漢蝕骨酥麻,哪有不樂意的,當時連連點頭,籲了一聲,勒停了馬。

“表哥,我們下車暫歇一陣。”王語嫣挽著慕容複輕聲言語。

慕容複望了語嫣一眼,旋即將目光鎖向手中玉璽,一臉不耐:“朕九五之尊,豈能在這山野窮鄉安歇,你們要去便快快下去,莫耽擱朕處理國事。”他心智雖失,但也認得王語嫣阿碧是自己親密之人,因此說話亦不客氣,加上自詡為複國帝王,此次被強帶著離開“王城”,已是老大不願,這時更是賭氣不理二人,仿似少不更事之孩童。

語嫣見表哥如此,又想起當年慕容之風流神態、華貴氣派,今日卻以至於斯,心下萬分苦楚,幾欲流淚,強忍著與阿碧下了車,並囑咐慕容複在車內安坐。

下卻馬車,隻見茶棚簡陋,二女俱已隨慕容江湖風餐已久,並不以為意,隻是呼喚掌櫃找一張幹淨些的桌子給二人歇息,這茶棚共有父子二人,老板四十歲上下年紀,另有一個七八歲左右的孩童,想是茶棚老板之子,坐在一角四處觀望,閑極無聊,此時見到如此美貌的兩個姊姊,一時竟有些拘泥之態,看來如同成年男子一般手足無措,惹得王語嫣抿嘴一笑。

老板見了輕輕給了孩子腦後一記,斥道:“快幫著招呼客人遞些茶水瓜果,都讓你爹我忙活麼?”一麵賠笑麵對二女:“二位小姐稍做,茶一會兒就上來,另外有些幹糧補給,若是需要也可一並在這買了。”

王語嫣對他說道:“大哥不用客氣,我們著急趕路,喝盞茶解解渴便走的了。再說,車上我表哥仍在等著,我們不會耽擱。”說著眼掃向馬車停駐之處,似是眼含柔情,老板是生意口,察言觀色豈能不明,料想車內必是二人的如意郎君,又說道:“呦,那讓大爺一人在車裏,怪悶的,何不請下來一並歇息?”

語嫣一時語塞,她向來自視甚高,實不願讓不相幹的人發現自己的表哥已半瘋半癲,連連擺手,阿碧明她心意,便搶著說道:“我家公子睡下了,舟車勞頓偶染風寒,急需歇息,不便叨擾。”老板隻得作罷。

不多時茶品瓜果送上,俱是鄉間特產,雖無甚名貴,一路疲累顛簸後,也覺清喜可人,忽得阿碧臉上一紅,囁嚅言語語嫣:“語嫣阿姊。。。我,我想解手。”

語嫣見她微醺麵色,噗嗤一笑,咬著耳朵言說:“傻丫頭,這怕什麼醜,我陪你去便是了。”見這四維皆是青蔥密林,便挽手前去,喚車夫在這稍事歇息,車夫似是知道二人要去做甚麼,一臉猥笑點頭,阿碧瞧了白眼一翻,拉著語嫣走的更加快了些。

走出百米,是一道樹林,見是無人之所,又諸多遮掩,便就地解了。二人又繞過半裏,覓得一處清泉石流,在此浣洗一番,準備回程。阿碧想起當年初見段譽,正是因自己這番,才誤上曼陀山莊,引出諸多事情,幾番更變,不由得心中淒然,慨歎一聲。語嫣當時未與阿碧一起,自是不明就裏,問她何故歎息,阿碧也隻是強作笑顏連說無事。

回到茶棚,二人剛坐下,卻覺一絲不妥,殷勤的茶棚老板似是未看見二人一般,隻靠在一旁斜倚著柱子,車夫更是背對二人方向握著茶杯不發一語。再細細觀瞧,隻見他倆身體僵硬,卻是被點中穴道已然動彈不得,頓時大驚失色。

電光石火間,念頭驟轉,幾乎不約而同,二人齊奔至馬車,掀開簾子,發現車內空無一人。

這一驚實非同小可,二女俱已有了相守慕容一世,隱居避世之心,對江湖恩怨仇殺實是無力更無心涉足,此時一霎那間慕容消失不見,旁人又被點穴製住,顯是有武林中人施技擒走,如何不讓二人心急似焚。阿碧仍是強自說:“語嫣阿姊,你話是不是山上的強人土匪劫走了公子,想朝我們索些金銀的呢。”這話實在是寬慰語嫣之語,她自己都無法相信,尋常強盜草寇又豈有這迅捷高明的點穴手法?

王語嫣又如何不知其中區別,但她年紀照阿碧稍長一兩歲,雖是閱經不少凶險全靠慕容複段譽等人嗬護扶持,但如此情境下,終是要有些拿捏判斷,方能穩住陣腳,讓局麵不至於更加惡化,想到此節頓時打定主意,握住阿碧的手:“阿碧妹子,此事萬萬不能慌張,亂則生變,須得一步一步計較,你識得解穴之法,先去將那二人的穴道解開,我們一一盤問。他們即是掠了表哥去,必定不是仇家,否則以表哥如今情況,大可一劍殺了,想是有利可圖,那便暫告安全了。”說著之間二人已走近茶棚,忽見棚後灶內站起一個小童,正是頭先的老板兒子,想是他身小不甚起眼,見此情形便迅速躲了起來,敵方走的匆忙,竟是絲毫未有發覺。

他顯是受了適才來人的驚嚇,但見了兩女心神便是稍定,一下跳將出來,跑至二人身邊。

阿碧怕他驚嚇過度問不出話,摸摸他的頭哄著道:“小囡囡,告訴姊姊,你爹跟那個叔叔,是被什麼人點住了穴道?”

”是。。。來了四個人,長得都千奇百怪,帶頭的那個更是醜的像惡鬼一樣,那人直接衝過轎子來,將一個公子哥樣子的人提了起來,讓那幾個人架走,順手抄起來兩個石子向我爹跟那趕車的叔叔擲了過去,他們便不動了,但我恰好站在灶台後,正好遮住,他們顯然是走的匆忙,直接就走了。姊姊姊姊,你們生的這麼好看,定是仙女下凡,能不能幫我爹看看,我爹還有救麼?他。。。他便一直如木頭一樣不動了麼?“說到此處有些著急,眼圈業已紅了。

語嫣阿碧聽罷心頭一驚,看來這來人非但不是一個,且領頭者武功了得,識得投石打穴,必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語嫣全然未練過武功,阿碧則粗淺識得些慕容家的武藝,擅使得長鞭,眼下卻根本沒有隨身武器,更不是對方敵手,不由得心急如焚。

”我們先幫他兩個解穴吧。“阿碧說著已走近茶棚老板身側,點了兩下卻絲毫未動,顯然頭先點穴之人用的非尋常法門,有他獨家巧技,語嫣見狀微一尋思,她雖沒有武功,卻博覽各大門派武學典籍,對各家奇門武學亦有涉獵,這投石打穴又怪異十足的法門,頗似三十六洞七十二島的怪路子,便道:”阿碧,你且點他天府穴一試,些微加點內勁,看看可不可行。“阿碧聽了照做,果然解開,同時又將另一位趕車漢子解了穴,二人如墮雲裏霧裏,不明是何狀況,見阿碧王語嫣兩人愁眉深鎖亦不敢多問,隻微微退到一邊,由得語嫣二人言說。

”姊姊,這法門是誰家的武學派別?“阿碧問道。

王語嫣道:“這便是我向你提過的三十六洞七十二島中一種奇特點穴功夫,表哥與他們曾有較量,更傷過他們的人,既然真的是他們,事情或許不妙。“她心裏明白,三十六洞七十二島此時已完全臣服靈鷲宮宮主虛竹,虛竹性子平和戇直,定不會與慕容複為難,如此一來說不準是其中有叛逆逃了出來,聽聞慕容複心智武功已失,又覬覦還施水閣中無數武學典籍,是以起心擒了慕容複。想到這裏,越發覺得有理,便將想法說與了阿碧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