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從雲公子方昆侖(1)(1 / 2)

時光荏苒,轉瞬數載,此去經年,雪侯每每私憶那年初會,一切往事便仿若重現,曆曆在目起來,該是如何才能形容元和七年冬月二十七日的那一場相會呢:當少年人被從雲師叔的風姿扣住魂魄,天上初升的朝陽,略帶輕寒的冷風,甚至連遠方彌羅山高偉的身段,都在來人的羽翼下黯然失色。

雪侯唯覺得左右忽然靜止,人不再走動,風熄滅了吹拂,馬停下了咀嚼,眼前原本敞亮明快的天地,竟一刹間便被奪去神采,似是所有的風靈神秀,全都彙到至那萬物仰首,眾目所聚的人類身上,眉如青山輕逶迤,眼似辰星自洞悉,鼻為懸膽,唇是血脂,臉便是一塊豐潤暖玉,銀衣如雪,青絲成墨,身正直放佛擎天之柱,神自在更若俗世流雲。

這流風白雪一般的第一眼,硬是震得兩世為人自詡見過世麵的雪侯犯起癡呆,直到自家老師“知秋子恭迎從雲師兄法駕”的聲音在少年耳畔響起,少年人方才注意到招搖而來之人駕馭著一柄飛劍。

巨劍淩冽襲人,晶瑩剔透似是寒夜之月,光華內斂宛若凝碧之湖,鋒芒含而不露,劍氣凝而不散,隻看得雪侯大呼過癮,隻看得轉世的慕開山恨不得將其據為己有,唯可惜來人並無炫耀的心思,很快便將神兵利器收入囊中,而見得來者收了飛劍,雪侯終於想起自家的身份,趕忙躬身稽首,不料心思紛雜之下突生忐忑,一時間,慕二公子心思緊張導致嘴上訥訥,竟半晌說不出話來!

知秋子似是發覺自家弟子的局促,莫名感覺好笑,於是,對來人指著雪侯仔細介紹過一遍,方從雲雙目如炬,打量雪侯兩個呼吸,其人分屬劍道修士,盡管沒有知秋子那種見微知著的神通,可在識人本性上別有一番功夫,見得雪侯舉止神情皆屬上乘,便展顏一笑,點頭讚道:

“偏僻之地竟然又這等渾金璞玉,道心完備,資質上乘,我該說師弟慧眼如炬還是該羨你運道?”

話說從雲子,雖然在嘴巴上把雪侯捧上,可卻不曾有糾結於此的意思,他初來乍到,當然會環顧左右,而這一番查探卻令方從雲眼神凝結,停滯於樹蔭之下,盤著腿車夫喜子的身上,樹下的喜子,單衣短褂,正盤腿打坐,從雲子略有驚詫的一笑,言道:

“《坐忘經》嗎,邊僻荒蕪的塗州,居然藏有那麼幾分水深的意思,竟然不斷給人驚喜。”

方從雲的話對於雪侯而言模棱兩可,對知秋子來說則世醍醐灌頂的至理真言,繼而,對於喜子狀況曾焦頭爛額許多時日的雪侯老師聞言立刻恍然大悟,滿口感慨的接過話頭,應道:

“《坐忘經》!未料是這般緣故,我道奈何根骨具佳,身體構造無一差錯,卻是個癡傻呆子。”

繼而,弄明白困擾自己許久之難題的葉知秋,露出一臉會心之笑,轉頭對雪侯言道:“喜子已有返本歸原的法門,為師即將離開,恐怕無有空閑助他,相關瓜葛,盡管請教你師叔。”

雪侯知道喜子並非癡呆,而是行功所致,一時間也喜上眉梢,正待開口卻又聽得知秋子補充道:

“萬幸前來南鄭麵壁觀山的是方昆侖師兄,你方師叔與我同為太滄九原一脈,有守望相助的情分,將你托付你他,正好把為師對你的懸心徹底免去,那麼,子淵你且聽好,待為師今日去後,你必須對從雲師兄奉行師禮,至於一切修行疑問,則照舊前來道觀請教便是。”

雪侯頷首應允,伸手接過知秋子遞來的兩本手抄書籍,忖道:麵壁觀山,莫非師叔犯下過錯,可老師竟毫不避諱的開門見山,難道就不擔心師叔惱怒麼?

一念及此,少年便悄悄瞄向自家初次謀麵的師叔,卻見從雲子正自苦笑。

倒也難怪,太滄方從雲固然心中尷尬,可他向來瀟灑剔透,哪裏會不明白自家這個師弟的算計,當然,明白並不表示他就甘願對自家師弟的小心思視若無睹,作為一員心性跳脫的劍修,方從雲自古奉行興之所至,行之所至的箴言,無疑,新來的太滄高人已生出與知秋觀老主人一較長短的心思。

其實也算不上爭強好勝,實乃情趣所在,純屬兩位久別老熟著意的調笑而已,當然,即便嬉笑怒罵,對於太滄從雲子而言,也需要分出個高低,於是,他心中一忖,便琢磨出個旁敲側擊的招數,繼而,本著絕不能令知秋子舒坦的目的從雲公子,若有所指的一本正經起來:

“師弟黃鶴一去,這間道觀便輪到為兄執掌,於情於理,道觀名頭都應該改頭換麵。”

言畢,方昆侖片刻不待知秋子言語,立刻長袖一揮,於是,觀門牌匾“知秋觀”瞬即隱去,接著再一揮手,“從雲觀”三字又浮於匾上,雪侯抬頭凝神,但見葉昆侖所題的三顆墨書,筆走龍蛇之勢,同之前十年裏規矩周正的“知秋觀”有雲泥之別,極盡自在瀟灑之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