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翻越天山(1 / 3)

深夜,紛飛了一天的雪花終於停歇了。

第二天的黃昏時分,陰沉的天色中竟然撒下了一縷陽光。斜陽透過雲層將西邊的半個天空映照的鮮紅如血,大地上的積雪也被披染上一層血色。

亦青、靈宣、高永陪同鄭閏來到了位於天山腳下的阿彩墓前。

在被染上了一抹淡紅色白雪的覆蓋下,阿彩的土墓顯得異常的孤獨淒涼,她墓前沒有墓碑,隻是在墓後生長著一棵枝幹曲虯的野桃樹。

當時,阿彩的棺柩被運到這裏時,亦青正是看中了這個野桃樹,才要求將阿彩的墳塋安置在此。因為這棵野桃樹的存在,讓人稍稍能夠感受到一星星點留上村的氣息。

鄭閏靜靜地站在阿彩的墳前,腦海中不停地閃過和阿彩共同生活的情景。

太陽西沉,落入山後,黑暗悄無聲息地來到了人們的身邊。

他們四人似乎毫不察覺,似乎害怕阿彩忍受不了自己離去後地寂寞,隻想著在此時能夠多相伴阿彩一會。

亦青對鄭閏說道:“阿彩入葬時,手中緊握玉佩,所以,當時就將玉佩和她葬在了一起。”

鄭閏喃喃地說道:“能有玉佩在墓中相陪,阿彩也一定能感受到親人的氣息!”

攣鞮日健尋來,遠遠地便下馬將韁繩交給隨從,他悄悄地來到鄭閏身旁。攣鞮日健在墳前站立片刻,然後輕聲地對鄭閏說道:“鄭先生,我們回去吧!”

鄭閏抬起紅腫的雙眼,茫然地看著攣鞮日健。

攣鞮日健伸手摟住鄭閏的雙肩,再度輕輕地說道:“鄭先生!我們回去吧!”然後,他求助般地將頭轉向亦青。

可是,亦青並沒有應和攣鞮日健,而是將眼光避了開去。

攣鞮日健抬頭看看天色,喃喃地說道:“張夫人,鄭先生,我們派往烏壘國的人回來了。”

聽到有來自烏壘國的消息,鄭閏從迷茫中蘇解出來,他關切地問道:“怎麼說?”

攣鞮日健說道:“烏壘王和王後要我們前往他們那裏。”

鄭閏將眼光投向亦青,問道:“張夫人的意思呢?”

亦青搖頭,沒有說話。

攣鞮日健說道:“西域風雲多變,黃昏時的太陽便顯焦黃,陽光渾濁,當地人都認為,這是暴風雪來臨的前兆。”

亦青回道:“不管風雲如何變幻,我都不想再改變原定的計劃了。”

鄭閏說道:“殿下,既然張夫人主意已定,你也不用再做強勸了,我曾於冬天試圖穿越天山峽穀。雖然在山中遇阻,後來回想起來,隻要路徑正確,天意成全,完全可以穿越成功。隻是……”說到這裏,鄭閏欲言又止。

眾人都將眼光看向鄭閏,想聽他要說些什麼。

隻見鄭閏將目光轉向阿彩的墳塋,輕輕說道:“我不再陪同你們一起去西且彌國了。”

鄭閏的話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眾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問道:“為什麼?”

鄭閏抬起頭,神態異常冷靜:“我就在這裏造一間茅房,永遠地陪伴阿彩。”

說完話,鄭閏從懷中拿出那張羊皮地圖,遞給亦青:“這張地圖,尚缺一條翻越天山的穀道,就請張夫人幫助繪製完成吧!”

亦青接過地圖,緩緩地低下頭。

正如攣鞮日健曾經說過的那樣:“再盛大的宴會,也會有它終結的時候”大家依依不舍的再聚了二天後,攣鞮日健、武仲與亦青、鄭閏告別,率軍前往烏壘國,繼續完成他的出使任命。

在這二天之中,攣鞮日健安排手下武士,為鄭閏在這山腳野地處建造了一間茅屋。當他還要留下許多糧食時,鄭閏拒絕了,他說道:“殿下,你不用為我擔心。這天山腳下,有無數奇徑異果,山中更有眾多野味,更何況,我還可以牧羊自耕,這些足可以讓我依偎天山,在西域悠然自存。”

送走攣鞮日健和武仲,鄭閏來到亦青麵前,對亦青說道:“張夫人,你們也早些上路吧!”

亦青含著眼淚,抖動嘴唇,一肚子的話都無法從口中說出。

鄭閏反而笑了,他對亦青說道:“我記得當年,西域局勢突變,我正在思慮何去何從之時!恰巧遇見高倫,和他一起來到黝縣。來到黝縣後不久後就被張夫人聘為先生,教授張顧,是你們讓我有了一個安身立命的所在。後來,又蒙張太夫人和張夫人的恩顧,將阿彩許配給我為妻。在這近十年的時光中,鄭閏無時不感念張氏家族對鄭閏的恩澤,無時不感念張夫人你對鄭閏的惠德。本來,我和阿彩都想能夠陪同張夫人一起在西域找尋到你家郎君,也好報答張氏。可是,沒曾想,在龜茲國中出此意外。我站在阿彩墳前猶豫再三,真恨自己無分身之術,一個在此地陪同阿彩,不讓她一人在這異域之地,忍受孤獨,一人能夠陪同張夫人再踏尋夫之路。可是,我思來想去,隻能向張夫人你說聲抱歉了。因為,我不能讓阿彩一個人留在這異地他鄉,使她想找一吐心曲的人都沒有。我隻好留下來陪著她了。”

說完這些話後,鄭閏向亦青深施一禮,又說道:“張夫人深明大義,一定不會計較鄭閏!”

亦青忙雙手扶住鄭閏,用顫抖地聲音說道:“亦青這次一路行來,那一件事不是依仗鄭先生?這次西域之行,如果沒有鄭先生貴伉儷相助,亦青早已暴屍黃沙之中了。隻是……隻是……”說到這裏,亦青再也忍耐不住,兩行熱淚奪眶而出,她繼續說道:“隻是,亦青無能,沒有保護好阿彩。亦青對不起鄭先生,對不起阿彩!”說完大聲痛哭。

靈宣、高永此時,也一起痛哭失聲。

眾人的哭聲在山野中飄蕩,被山風卷入到天山之中。一時間,黑雲蛹動,好似蒼天也被感動的將要哭了。

亦青不忍立即啟身離去,執意再留一天,然而正是一天,天山腳下卻下起了冰雹。

碩大的冰雹似乎是為了挽留亦青一行人,拖延她們北去的腳步,好讓這五位同行西域的伴旅在一起多相聚一會。

雖然阿彩已與她們陰陽相隔,但是在亦青她們看來,此刻的阿彩也似乎正和眾人相聚在一起一樣。

冰雹過後,氣溫再降,極大的寒冷讓人一時間根本無法適應。眾人聚在這座新落成的茅廬中,竟有點抵擋不住這寒氣襲擊,一個個都將羊毯緊緊地裹在身上。

麵對如此深入肌骨的寒冷,靈宣關切地說道:“鄭先生,我們走後,先生一定要多多保重,千萬不要受寒,以防固疾複發,我留下的藥應該足夠用這一個冬天,待我和嬸娘歸來,再為先生多多配藥。”

鄭閏感激地回道:“讓靈宣費心了!”

隨後鄭閏想了想,又不安地向身邊烏壘國派遣來的向導問道:“你看,這樣的天氣能過天山嗎?”

這名向導名叫烏力,會說漢話,是位小個子的中年人,從小就在天山腳下生活,十多歲就隨父親在天山上采集天山上的名貴藥材,做糊口買賣。後來,烏力為人充當向導,不知多少次往返於這天山南北。烏壘王後費了好大的心思也讓多滾昊在山間小村中找來烏力,無論是烏壘王後,還是多滾昊都認為,要越過天山,烏力無疑是天山南山麓中最好的向導,也隻有讓烏力為亦青她們領路,才是最穩妥的選擇。

烏力聽鄭閏發問,語速緩慢的回答道:“我一年四季都曾穿越過天山。過天山不在季節時辰,而在天意好惡。”

烏力的這席話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反正也無睡意,亦青問道:“什麼叫‘天意好惡’?”

烏力還是原來的語氣,依然緩慢地說道:“這天山是群神居住的地方。神意可不是我們這些凡人所能預知的,如果山間的群神心情愉悅,就是大冬天,有人走過,也一樣平安無事。如果有一位神人惱怒,就是在盛夏,也一樣會天崩地裂,神人會用山峰中常年不化的積雪將試圖爬越天山之人深埋其中。”

一想到要入天山,靈宣無限神往,她插嘴問道:“小時候就聽爺爺說過,這昆侖山上住著一位西王母,她常將天上眾神請到天山瑤池聚會。”

對於漢人的傳話,烏力並不清楚,他搖頭說道:“我也是多次聽你們漢人說起過西王母,可是我不知道西王母在天山聚會的事,但是你所說的瑤池一定就是天山上的天池,那可是真正的仙境。”

靈宣又問道:“我和嬸娘在天台村住過一段時間,有幾次都試圖攀登天山,但都沒有成功,我想知道這天山上是否真的有雪蓮?”

烏力笑道:“這還會有假?不過,要想得到天山雪蓮,那可不易。天山雪蓮極其珍貴。我十多歲就隨父親在天山上采集藥材,這幾十年來往天山,也沒有見過幾次天山雪蓮。”

一說到天山雪蓮,靈宣兩眼就放出了精光。

亦青問道:“我們過天山,如何才能不惹惱山中群神,使我們能夠得以平安穿越?”

此時已經過了後半夜,顯然烏力有點困乏了,他打了個嗬欠,對亦青說道:“上山之時,你們一切聽我的安排就是了。”說完,他依牆,將身上的羊皮大毯向上拉了拉。

亦青和靈宣還想再和他說點什麼,就聽見從烏力的嘴中已經傳來輕輕地鼾聲。

第二天,烏力早早起身,他仔細檢查了每一匹馬,每一峰駱駝,隨後又檢看了駱駝馱著的每一樣物品。然後滿意地對亦青說道:“張夫人,我們可以上路了。”

草草用過早飯,亦青、高永、靈宣一一和鄭閏作別。

鄭閏依門而立,看著她們上馬北行。

亦青和眾人向鄭閏揮手告別,回頭時,眼睛正好看到阿彩的墳塋。亦青麵向墳塋說道:“阿彩,不管這次到了西且彌國能不能找到張置,我都會在開春之時回來看望你的。”

亦青等人一路向北,很快就來到了鄭閏所說的那個穿山穀道。

所謂的穀道,不過是兩座山峰相連的中間地帶,依然高峻陡峭。

烏力翻身下馬,他示意大家靜聲。

眾人一起下馬。

烏力跪倒在地,眾人效仿著他,一齊在他身後跪下。

就見烏力麵向蒼天,雙手掌心向上,口中念念有詞,對著天山眾神默默祈禱。

這一刻,亦青她們突然想起了那日剛出陽關時,董叔和他的商隊麵對沙漠時的情景。但是,這情景隻在腦中一閃而過,現在,她們更要注意精神,全身心的祈盼這天山之神不要為難她們,放她們順利走過天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