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已經斜掛在了天上,範佟領著四十個青壯村民列陣在抱犢山前。其實最初他是拒絕的,這麼少的人數隻能排成一個單薄的橫列,而且瘸子還故意讓他們不要設置任何掩體之類的東西。這樣的防禦力比一張紙強不了多少,這不是給人當活靶子嗎。但是當範佟感受到瘸子眼裏duang一下傳達出來的自信的眼光時,他同意了。
孟優的大軍已經近在幾裏開外,這種情況下再派哨探也沒有必要了,於是李三回來之後又被派去跟著瘸子,萬一有個意外還能盡力把他弄下山來,好歹比一個瘸子孤零零的在山頂上等死要好。
孟優的大軍已經非常近了,滿萬的軍隊行軍的步伐足以奪人膽氣,這時的地麵就像蒙在鼓上的牛皮,而那萬人的腳步就像一個巨大的鼓槌,正敲著一曲地動山搖,範佟隻覺得自己腳下的地麵都在跟著微微共鳴。
抱犢山的山頂上立著一杆高聳的旗幟,正隨著風鼓蕩。那是依著瘸子的要求,範佟領著村民在昨天趕製的,旗幟上麵赫然寫著五個大字“孟優死於此山下”。
範佟始終想不明白瘸子是懷著怎樣的心情這樣要求的,雖然打架之前先罵娘這是常識,可是你總還得先觀望一下對麵的噸位再說吧。萬一你搶先一通罵倒是爽了,等人家一巴掌把你乎到地上,到時候你又得吃回去,這多尷尬呀。
正在範佟陷入自己無限遐想之際,孟優大軍的前排已經過了西穀口,範佟趕緊甩甩頭,從胡思亂想中回過神來。這時範佟驚奇的發現,自己剛剛雖然是在大戰之前胡思亂想,但是心裏從聽到孟優大軍有一萬人之多的時候就開始的畏懼感居然蕩然無存,究竟是誰讓自己產生了這種夢幻的感覺呢?範佟的視線轉向那個正端坐在抱犢山山頂的身影。
山風激蕩之下白色的衣擺隨風飛舞,手持羽扇的瘸子正背靠著那杆紮眼的大旗悠閑的坐在輪椅之上,那神情根本不像是即將要麵對一場極為不對等的戰爭,反而像是在等待一位老友。
這個樣子應該比自己更配稱為仙風道骨吧,範佟心裏有一點小小的嫉妒。
孟優的大軍終於全部進入了抱犢山前的山穀中,埋伏在鳳凰山山陰的人依照瘸子的吩咐未發一箭,當然也沒有被人發覺他們的存在。
足萬的大軍越來越近,仿佛會一直逼近到臉貼著臉的程度,對麵的人和馬呼出的氣息裹挾著生命本能中對危險的刺痛感鋪麵而來。兵士的樣子跟範佟在夢中見到的相差無幾,精壯的上身****著,紋著各式各樣的猛獸,臉上也用不知名顏色塗成駭人的形狀,手中統一式樣鋼刀閃著淩厲的寒光。那種虛弱的感覺再次充斥著範佟的全身,自己這邊的幾十個人又變成了巨浪中的舢板,夢裏的慘狀在腦海中壓製不住的浮現了出來,再這樣下去,範佟甚至無法控製自己的雙腿不發抖。
由於那杆大旗紮眼的程度,瘸子很快就被孟優那邊的人所發現。待孟優問明白了手下那杆旗幟上麵寫著什麼的時候,立時被氣得須發皆立。當下便策馬越眾而出,向著山頂怒喝道:“兀那小白臉,敢在你孟爺爺麵前裝神弄鬼,待爺爺抓住了你,定要剁成肉泥喂狗。”
瘸子先是望了望天色,又低頭掐指一算,那神情像是終於等到他要等的什麼。接著淡然一笑,居高臨下看著孟優,也高聲說道:“人言孟優粗鄙,你可識得此字?”
“啊呀呀呀!”孟優氣得一陣怪叫,抓過馬上掛著的弓來,拉了個滿弦,嘣的一箭射出。
瘸子不閃不避,依舊慢條斯理的搖著手中的羽扇。果然,箭矢並不是奔著他去的,嚓一聲箭矢射中係著旗幟的繩索,旗幟如落葉般從旗杆上掉落下來。
孟優軍中轟然響起一片叫好聲,孟優也自得地欣賞著自己的箭術。
瘸子忽然朗聲笑了起來,那笑聲清澈得像是能穿透人的耳膜,直入人心。笑聲漸止,瘸子突然厲聲對著山下眾人說道:“爾等此來所犯之罪有三,可知罪乎?”
孟優忽然覺得自己很傻,自己號令萬軍之多,一聲令下便可叫這村子數百人頭落地,卻在這裏跟這個瘋子費什麼話。想到這裏,孟優再不願理他,懶懶的舉起右手,隻需輕輕揮下,身後的兵士便會蜂擁而出,輕易的衝垮麵前那脆弱的人牆,接下來就可以盡情的屠戮那個已無絲毫反抗能力的村子了。
就在這時,驚變突起,山頂上白衣勝雪的瘸子忽然並指如劍,直指天空,大喝一聲“咄”,隨即帶著無可抗拒的威嚴道:“爾等其罪有一,欺壓良善,怙惡不悛。今日我代天行罰,便罰爾等不見天日,身墮永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