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菱花朵朵少年心(1 / 2)

大晉中南地界有個懷南山,懷南山下有鄉鎮城池三十六個,其中頂頂有名的便是菱花村。

菱花村之所以頗有名氣,一則因為,這村子內外有兩個百頃大湖,水源自行經懷南山北麓的淮水大河支流,此地低窪,形成湖泊。從懷南山上俯瞰而下,可見兩內外湖首尾幾乎相含,猶如葫蘆,湖水碧光粼粼,到春夏時節,湖上菱花荷花並開,一片風光旖旎,而湖中又以菱花開得最盛最美,成千上萬朵粉紫把湖水點綴的花團錦簇,惹得不少文人貴客慕名前來,灣船於湖上賞花遊玩。

菱花村的名氣,卻又因這菱花是前朝的宰輔大人張靈修最喜愛之物,張宰輔早年購置了菱花村內、臨湖的大片土地,造了宅院,閑時作別院小住;待他年事漸高,告老後,便舉家遷入這處宅院宜養天年。故人們又稱菱花村為宰輔村。

這位前朝宰輔大人,權勢極大,門生眾多,兼其子官拜左都尉,內外宮佩刀統領,即便老宰輔從朝上退了下來後,每日裏前來拜帖、送禮的車馬跟從前沒什麼分別,依舊絡繹不絕,硬是把原來菱花村的小路踩成大路,老宰輔索性拿了些銀兩把這黃泥小路,修葺成白石大路,直修到宅院門前,隻是通往村內的路,老宰輔卻是無論如何不願再修。卻非錢銀上的不舍得,原來是老宰輔不喜外人,二來宅院又是倚村內的內湖旁邊而建,臨水之上還有直通張家的水道,為安全計,便在村界上樹了個牌子,凡外人要遊玩,僅可在村外的外湖,非請不得輕易進菱花村內湖。

話說,這老宰輔張靈修,住進了菱花村,把六歲的孫子一並帶來,老人喜歡畫畫,在湖邊宅旁修了一道長廊,通到湖上,加蓋了一個小涼亭。每日便在這涼亭之上擺上畫具,教小孫子臨摹湖麵的菱花。小孫張涵在祖父調教之下,小小年紀也畫得一手好丹青。然而孩童心性,還是愛跑愛鬧,長時間像老人一般專心致誌,卻是無論如何做不到。這日,朝中祖父的幾位老友到訪,張靈修換好衣冠後,特地叮囑孫子勤將練畫,然後便離開。

張涵開始還依著祖父的叮囑,畫了十幾幅菱花圖。畫著畫著,他便開始坐不住了,扔下畫筆,往渡口跑去,更是命隨從把小船兒劃出碼頭,登上船便往湖心去。

隻見越往湖內,密密麻麻的菱花鋪天蓋地,湖上隱隱有條水路,是往來的小艇特意辟開的。船開至湖心,那裏早灣著一條小艇,一個六、七歲的幼童正翹首而望。

“張涵、張涵,我在這兒”,幼童招著手兒。

小張公子見狀,忙命隨從快快劃船,直到兩船相靠,也不顧鞋襪,小公子抬腳便往艇上跳去,一把扶過幼童向他伸來的手,嘻嘻笑道:“小蘇子,我總算溜出來啦,祖父今天有正經事,我可以晚點才溜回去吃午飯”

那幼童隻穿了小褲,上身短衫綁在腰間,腦門剃得光光的,隻餘頂心一簇胎發,眉目倒是清秀白皙,似乎那毒日頭也不能曬黑。幼童彎腰往艇內一撈,一串果兒提在手中,往小張公子手上塞去,嘟嚷著:“你再不來,這毒日頭再曬那麼一刻半響,艾果可就不能吃了。”

張涵心裏歡喜,隻見掌中一根青灰色無葉長枝上累著五、六串紫色的果子,小指大小一顆,在日光下晶瑩透亮,皮上掛著水珠兒,顯是被水清洗過。他忙忙摘了一顆,放進嘴裏,一股甜絲絲涼冰冰從舌頭沁入嘴裏,比極熱時舔一口冰片還更痛快。他邊吃,邊示意幼童同吃。幼童卻道:“我不吃啦,我每天都上山,這艾果雖然少,而且隻有清早沒出太陽的時候才結出這麼一點果子來,但我總比你常吃些。你難得溜出來,都吃掉吧,過了正午就味道變壞啦。”

張涵三兩下把果子吃個幹淨,枝條扔到湖麵上,就著湖水洗了洗手,往大腿擦擦幹,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紅緞包袱,遞給幼童,道:“小蘇子,這是我上回說的給你帶的顏料,還有我祖父畫得幾張圖,你回家再打開,別給湖水濕了,再哭鼻子哦。”幼童眼睛一亮,把手在短衫上擦了又擦,小心地接過包袱,轉身從艇裏取出一張油紙,仔細地把包袱包了兩、三層,放回艇內。

兩個幼童年齡相仿,便在菱花中嬉鬧了好一陣子,張涵便告別幼童坐船回張宅,臨行前約定兩人後日見麵之處。

張宅碼頭,一男子焦急地候著,卻是管家張全,小船一靠岸,劉管家便道:“小祖宗啊,老爺讓你到前廳會客,這都大半刻時間了,哎呀,小少爺的鞋襪怎麼濕了,趕緊跟我去更衣,別讓老爺久等了。”張涵聽聞,隻好隨張全往前院快步趕去。

那頭,幼童把艇灣好,背上一個大竹筐,竹筐的闊口被黑布蒙得嚴實,捧著油紙包,往小坡走去,正走著,旁處傳來一聲叫喚:“雲兒,藥草都采好了嗎?”說話之人手持藥鋤,身量修長,穿著粗布灰衣,卷起褲腳站在坡下,相貌與幼童有七分相似,正是幼童的父親。名叫蘇雲的幼童停住腳恭敬地回道:“父親,已在日出前采到朝露草,封好了,沒有見光。”蘇雲之父略略點頭,見他手上捧著的物事,問道:“你手裏捧著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