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搖花臨去時又說明是要把無情也一並擒來,急得他們如熱鍋上螞蟻,可是又偏偏動彈不得。
後來遠處忽傳尖嘶之聲,這穿著綠衣與白衣的兩人臉露惶惑之色,互覷一眼,也發出一聲尖嘯,然後離開了山洞,再也沒有回來過。
黃天星與周白宇見麵,更是話多不盡,黃天星向無情苦笑道:“我以為那婆娘此去,你必無防備,非為她所擒不可,心裏急得不得了,不料洞外竟傳來你的聲音,嚇了我一跳——
你真有辦法,江湖上真是一代新人換舊人。”
無情道:“我也確為姬搖花所乘,要不是薛狐悲起內哄,我也決逃不出來。”
黃天星道:“看你解不開我們的穴道,去請救兵時,我們也捏了把汗,怕的是那婆娘先回來出其不意向你下毒手,那時就是我們害了你了。”
無情笑道:“這倒不曾發生——倒是在‘留侯廟’與北城高手打了一場硬仗。”
周白宇道:“無情兄闖入了‘留侯廟’,遇上幾位弟兄,大家以為他是魔姑派來的,便打得厲害,後來和趙、熊、彭、高四位護法及欣如交手,始終都不下殺手,我就知道他絕不會是‘魔姑’那一夥的了。”
黃天星道:“無情並非無情,其實是宅心仁厚——哦,對了,除了熊、彭、高、趙四位護法外,牟、阮、寧、曾、關、戴六位都好吧?”
周白宇惻然道:“我們北城,現在僅剩百餘人,能戰者六十餘人而已,戴、關、曾、寧、阮、牟六位護法也犧牲了!北城遭此大劫,白宇何顏見曆代祖宗!隻望能早日殺魔複仇,再以一死報北城!”
黃天星道:“‘四大天魔’崛起江湖,對付的不隻北城,還有西鎮南寨與敝堡,而且還想席卷整個中原武林,北城不過是首先遭殃的罷了。南寨西鎮,據說也遇上非同小可的敵手,我已遣堡中三分之一高手去救援。此事怨不得誰,換作四大世家中任何一家,要抵禦‘四大天魔’之合擊,也必毀無疑,就算我們人多勢眾,把他們四魔逐個擊破,但隨來的三分之一堡中力量,也隻剩下老鄺和一江,其他魯、遊、言、李、尤五位護法,以及壯漢、青僮,也都犧牲了,又怨得誰來?唯有化悲痛為力量,殲滅巨魔,方為報仇雪恨之道。”
周白宇慘然道:“世伯教訓的是。”
戚紅菊忽然道:“適才你們說北城的人在‘留侯廟’中,糧食不支,我們何不立刻就趕過去,也好周濟他們。”戚紅菊為人冷傲,但卻有一顆關懷世人的心,不像姬搖花的臉慈心狠。
無情道:“我要先上山去,看看‘魔姑’與‘魔頭’的戰果如何?”
姚一江道:“最好他們已拚過兩敗俱傷,我們上去了結了他們!”
周白宇道:“我們也去。”
無情道:“好。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魔姑’與‘魔頭’這兩人殘毒可以想知,大家千萬要小心的好。”黃天星道:“適才你與薛魔頭於北門一戰,我見你絕對可以牽製薛狐悲,再加我們九人之力,倒不怕放不倒他們的。”
無情歎了一口氣,說道:“姬搖花雖受重創,但一出手間,我已感覺她武功遠在薛狐悲之上,要是薛狐悲留下來,我們倒是絕不會占劣勢的,怕的是,留下來的不是他。”
白欣如道:“就算姬搖花留下來,但一目已瞎,已與薛狐悲鬥了這一陣,隻怕不見得還可以那般叱吒風雲了吧。”
周白宇道:“怕隻怕姬搖花不止是姬搖花,還有聽她號令的一幹‘藥人’。”
北城的城門在西沉的月色下,半開半閉,有說不盡的可怖,似人生盡頭的一座暗門冷冷在守候,誰也不知道門後匿伏的是什麼?
可是現在無論匿伏的是什麼,都抑製不了無情等人報仇雪恨的決心。
周白宇、白欣如與戚紅菊及三劍婢,飛鳥一般自城頭左側掠了進去,黃天星、鄺無極、姚一江閃電自城頭右側搶了進去,同時間,四劍童已踢開了城門,抬著無情的轎子衝了進去。
他們同時衝入,也同時呆住!
城裏已沒有活人,隻有死人。
有一個人,離地懸空地背貼城牆上,背後牆磚也被撞得四裂。這人的背肉完全突了出來,然而胸腹之間卻凹了進去,是給人用掌力打成這樣子的。
而且這人被用這掌打得七孔出血,眼珠子一顆凸睜出來,眼眶都是血痕,另一顆因中掌震蕩過劇,已掛落在頰邊,隨著兩道小血管,血淋淋的掛在臉上。
這人死狀甚為可怖,嘴巴也張得大大的,可是滿口都是血——在他沒叫得出聲音之前,對方已把他活生生的打死!
這人就是“魔頭”薛狐悲!
從薛狐悲的屍首上來看,可以肯定是在搏鬥中忽然中掌,中掌之力奇大,使他全身向後倒飛,而對方不容其喘息,半空追及,一連在他胸前打了近百掌,直至他倒撞上城牆上,整個人都嵌了進去,對方才肯收手,其恨意可想而知。
薛狐悲既死,姬搖花自然活著。
“魔頭”用暗算刺盲了“魔姑”一隻眼睛,居然還是敗得如此之慘,姬搖花的武功也真夠匪夷所思了。
薛狐悲嵌在城堡之上,伏倒一個人,這人正是假冒“刁勝”的“修羅四妖”之一,他的脖子,幾乎已全被鉤斷,鮮血淋漓,右手還半舉,但也有一道鉤痕,幾乎把他的手腕鉤斷,隻連著一塊帶肉的皮。
敢情這“刁勝”與“四方巡使”中的“南方巡使”“鬼火追命鉤”卓天成相鬥被對方兵器鉤中頸項,情急中欲以手奪鉤,但被另一鉤鉤住了手,活生生地被鉤死。
在城門口倒著一人,臉向城外,臥倒地上,背後有兩個血淋淋的洞,想必這“楊四海”與“北方巡使”“雙筆白無常”苦戰後不敵,企圖衝出城門,但被雙筆自背門飛射擊中而死。
“魔頭”薛狐悲死在“魔姑”姬搖花手下,而薛狐悲座下雙妖也死在姬搖花座下雙使手下,可以說是全軍覆沒。
可是現在姬搖花呢?她與兩個巡使卓天成和崔嵬坡究竟去了哪裏?
無情的臉色忽然變了,疾聲道:“快回‘留侯廟’!”
周白宇的臉色也變了,第一個就竄了出去。“魔姑”殺了薛狐悲之後,自然會想追殺無情,發現無情已蹤跡全無,必以為無情是去尋找北城殘兵的下落,所以必定設法兜截無情,或索性乘機全力攻打“留侯廟”,以絕後患。
姬搖花斷斷沒有想到無情竟憑二巡使的嘯聲,識別方向,找到了黃天星等,並再尋著周白宇等,趕去救助黃天星諸人。
就在無情率周白宇和白欣如再次要去山洞的時刻,正是姬搖花率雙巡使及僅存的四十五個“藥人”高手,全力撲襲“留侯廟”之際。
如今“留侯廟”中隻有熊、趙、高、彭四位護法執事,連周白宇與白欣如也來了此處,豈能應付這可怕的攻勢?
所以人人臉色大變,立刻趕赴“留侯廟”。
“留侯廟”依然屹立在黑暗中,可是一切已不同了,巍峨的廟宇已未再是殺氣,而是森冷的寒意。
尤其周白宇,更加感覺得出這寒意。
因為“留侯廟”前後左右,已沒有一個是活人,廟前倒的是屍體,廟裏倒的是屍體,廟後倒著的也是屍體,廟前第一個倒下去的人,便是那使虎頭流金鐺的熊護法,他雙眼凸出,脖子變形地窄小了起來,是給人活生生用布帶勒斃的。
可是彭、高、趙護法呢?
周白宇的眼睛又亮了,因為前後左右都有屍首,但屍首並不算太多,約莫有三十來具,其中大半是已受傷或不能動武的人。
其他的人呢?
忽聽無情在廟後喊道:“他們從這裏撤走。”
黃天星、周白宇等立即掠了過去,隻見廟後有一處樹叢東歪西倒,直向山邊的一條通路延去,地上滿都是淩亂的腳印,還滲有血漬。
彭、高、趙幾位護法畢竟是老經驗,一旦估量自己絕對抵擋不了對方的攻擊時,立即率眾向廟後撤退,姬搖花的部隊集中在廟前決戰,待發覺時,便己遲了。
這當然是熊護法帶一批殺身成仁的北城高手引開他們的目標才能成功的,可是熊護法這批人也犧牲了。
姬搖花發現他們逃的路向,即刻追殺。
北城的人帶著一批傷者與婦孺老幼,如何能逃得出這批殺人魔鬼的追擊呢!
照這樣的情形看來,姬搖花因傷目後心性大變,已不想活捉北城的人作“藥人”,隻求斬盡殺絕,把眇目之恨,遷怒到北城這一幹無辜者的身上去發泄。
無情等也立刻動身,他們隻希望能在“魔姑”截及北城殘卒之前,先截住“魔姑”,以決一死戰。
已經是第十四個死人。
這條路越走越荒蕪,奇岩巨石,一座座似憤怒的守護神般的,怒視著這亂石削壁的山穀。
而在這條路上,已倒下十二個北城的高手,兩個藥人。
周白宇眼睛紅了,姬搖花等顯然已追上了北城的人,北城的人一麵逃一麵派出高手斷後,隻是一旦與藥人硬拚,便傷亡慘重。
無情忽然問道:“這條路是通往哪兒去的?”因為他瞥見崖石上有“石門滾雪”四字,力撥山河勁道萬鈞,不禁問道。
白欣如道:“此處通往褒城北門,離北馬鐸約二十裏路。”
無情目光一亮,說道:“要是真的進入褒城,我們也許就能和姬搖花打一場硬拚。”
所謂“北馬鐸”者,乃褒城以南十八裏處,立有漢時“蕭何追韓信”的碑石。所謂“褒城”,是摩崖石山一帶,有古代的“鑿石架空,飛梁閣道”之奇,共築有閣棧二千八百九十二間,工程艱巨,氣魄非凡,褒城北門又稱“石門天險”,為過留霸第一險。褒城有“一笑傾城”周幽王美姬褒姒的古跡,據說“烽火戲諸侯”即在此處。摩石山上更刻有漢魏時的“石門頌”,均為漢隸的翹楚。
黃天星沉聲道:“但願能與那魔姹於褒城決一死戰!”
褒城,枯草萎枝處處,烈火如炙。
四麵有高岡,岩石奇巨,而一群人就在山腰上,作舍死忘生的決戰。
無情等來得及從高岡上望見這些人時,正好是因為一聲慘叫,無情往下望去,恰好看見一個眇目悍婦,五指插入趙護法的胸膛。
其他的北城高手,咬緊牙關,苦苦支撐。
約莫四十餘名藥人,仍在瘋狂的圍攻著。
周白宇一見此情,心血賁張,大喝一聲:“妖婦,休得張狂!”
連人帶劍衝下山坡,跟著就要衝近姬搖花,猛地綠衣一閃,三點青光直打周白宇上、中、下三路。
周白宇半空白虹一折,再折,三折,一連三折,躲過三點青光,劍勢仍直指姬搖花。
綠影再閃,憑空而至,兩柄金鉤半空格住周白宇的長劍。
周白宇冷哼一聲,劍勢一翻,收劍出劍,兩劍直刺綠衣人“門頂穴”與“跳環穴”,還能反手一劍刺向綠衣人背後的“龜尾穴”。
“門頂穴”乃在頭頂,“跳環穴”係在腿部,“龜尾穴”卻在背後。
周白宇一氣三劍,居然方位不動,連刺三處完全不同的人體大穴,簡直匪夷所思。
可是綠衣人居然不閃不避,雙鉤倒扣,直奪周白宇咽喉。
這是“兩敗俱傷”的打法。
周白宇隻好收招,他出招快,收招更快,這還不是最快的,最快的是變招,快得他仿佛就是要出這一招似的,“叮叮”兩劍,蕩開雙鉤。
來人的攻勢全被招架,周白宇的劍勢也停頓下來。
兩人交手數招,心中都有了分數,周白宇冷笑一聲,道“‘鬼火追命鉤’卓天成?”
卓天成冷哼道:“你就是北城城主周白宇?”
白欣如就在周白宇掠出的同時間,也撲入戰團,但她甫入戰團,白影一閃,陰笑一聲,隻聽有人陰惻惻地道:“好漂亮的小妞兒,豈非送上門來的美肴嗎?”
白欣如怒不可遏,長劍一翻,劍勢看來毫無鋒芒,其實一瀉千裏,潛力起伏,直向來人卷過去。
來人冷哼一聲,正是“雙筆白無常”崔嵬坡雙筆一展,居然左右夾住了白欣如的劍,邪笑道:“你知道這招叫什麼?”
白欣如粉臉通紅,倏然鬆手,雙拳齊出,崔嵬坡過於輕敵,猛覺手上一輕,左右脅已各中一拳,痛得退了七八步,白欣如已反手抄劍在手,一連攻出七八招。
周白宇力戰卓天成,白欣如力鬥崔嵬坡,而北城的人見城主與未來城主夫人來到,紛紛抖擻精神,奮起血戰,抵住那四十餘名藥人的猛攻。
無情向下望去,立時知道姬搖花並不參戰,隻是發出奇異的尖嘯,而藥人就隨著她的呼嘯或進或退,這些藥人除了可以自動攻擊和防禦外,甚至打到崖邊,也不知止步,有一名藥人就這樣摔下穀底。姬搖花隻是主掌號令,時或乘隙驟下毒手,殺死北城中最驍勇善戰的高手,為她拚死的都是一些迷失了本性的藥人。
戚紅菊忽然驚叫一聲,悲慟欲絕,因為她看見她哥哥“千裏一點痕”戚三功及其丈夫“淩霄飛刀手”巫賜雄也在“藥人”群中,雙目似開似合,臉上陰森一片,在與北城的人苦戰。
而北城能戰者僅剩四十餘人,武功與藥人一比,自然相去太遠;簡直已到千鈞一發的時候了。
無情急道:“黃老堡主、鄺兄、戚女俠,此妖婆武功高強,你們必須圍攻她,再設法誘她上此台來。”
黃天星如大鵬展翅,急旋而下,戚紅菊也似一隻赤燕般掠了下去,鄺無極丈二長戟一挺,飛奔而下,姚一江摸摸鏢囊,跟著奔下石台。
梅、蘭、竹三劍婢,也想下去,無情道:“你們三位,可有帶火酒、火折子等物?
黃天星等這一群人遠在寶雞鎮上起,便飲食自給,而且為慎重起見,一糧一水無不用自己所配備的;連燃點物也攜帶不少,火折子是行走江湖必備之物,自然少它不了。無情一一收過,又命四劍童等把眾人的衣物掃了出來,然後又道:“你們七人把附近易燃之物如枯木草幹之類收集起來。越多越好,越快越好!”
四劍童對無情,自然是唯命是從。竹劍奇怪道:“無情公子,你要這些幹什麼?”
無情點頭道:“姬搖花武功高強,我們恐非所敵,唯有以計勝之。昔日此地是紂王烽火戲諸侯處,今日我們卻要以烈火除妖婦!”
竹劍、梅劍、蘭劍等相覷一眼,即振衣而去。
無情一人獨坐轎中,冷觀戰局。
黃天星一撲近姬搖花,大刀一展,一招“長沙落日”,迎頭砍下。
姬搖花乍見黃天星,十分驚訝:“你居然逃脫出來!”她隻說了七個字,但已化解了黃天星這一刀,還擊了六招,黃天星也退了六步。
可是,這時一道冷風,直到姬搖花背門。
姬搖花右手一撒,長絮卷出,竟套住戚紅菊的長劍。
鄺無極的丈二長戟卻認準姬搖花的右目就戳了下去。
姬搖花冷笑一聲,不得不鬆手,隻見黃帶一卷,又搭住鄺無極的長戟,輕輕一帶,竟把鄺無極連人帶戟帶下山崖去。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刹那間,黃天星手臂一張,已硬生生抱住鄺無極,在崖邊硬硬頓住,腳下沙石籟籟而下。
姬搖花冷笑一聲,乘機出掌,擊向鄺無極背門。
隻要這一掌命中,鄺無極與黃天星就得雙雙滾下深穀裏去。
正在此時,三枚飛梭直射姬搖花,姬搖花貼地低頭,竟似遊魚一般躲了過去,已撲近發射暗器的姚一江,反手一擊,手中多了一柄金光閃閃的短劍。
姚一江一驚,姬搖花已欺近他身前,姚一江的暗器最忌近身搏擊,正待急退,姬搖花的短劍已完全沒入他腹中去。
姚一江慘叫一聲,墮下萬丈深崖。
姬搖花一劍得手,卻來不及拔劍,戚紅菊的長劍已至,姬搖花閃身避過,姚一江已連人帶劍消失在崖下。
姬搖花返身厲瞪戚紅菊,獨目中凶狠殘毒,手中布帶一揮,就撲了過去,戚紅菊不敢戀戰,返身就跑,直往石台掠去。
姬搖花目光一閃,急追而去。
那邊的黃天星與鄺無極也急追姬搖花,以拯救戚紅菊之危。
這邊姬搖花一上手間便殺了“滿天暗器”姚一江,逼得“逢打必敗”鄺無極險象環生,也擊退了“金刀無敵”黃天星,更追殺“小天山燕”戚紅菊,可是另一邊的戰局,卻有了極大的變化。
姬搖花一心對敵黃天星諸人,藥人便無人控製,威力大減,北城的人乘機緩過一口氣。
唯有不受影響的是“南方巡使”卓天成與“北方巡使”崔嵬坡,二人正與周白宇及白欣如越打越酣,勝負未分。
姬搖花與戚紅菊在江湖上都是以輕功見長的,可是姬搖花之所以甘與戚紅菊齊名,乃因借江湖上“飛仙”之名來隱匿其“魔姑”的身份,所以武功輕功都隻露五分,而今兩人全力施為,相較之下,戚紅菊便大為遜色,黃天星、鄺無極也苦追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