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導言(1 / 2)

母親是蘇州人,更是一名文化人。清代有兩位祖孫,考試當上了朝廷的狀元,於是“彭”姓也就成為蘇州的大族。母親幼年時,家世就己衰微。母親則把她的愛,首先獻給了她的讀者。她一生幹過三個文學團體:《中學生》、《大公報》、《旅行家》。由於離力故鄉太久,使得身上的蘇州痕跡都有些淡化。我很為此惋惜。近年,我在蘇州接觸到她當年的同班同學,這一批老太不僅非常“蘇州”,而且非常健康。我甚至有些惋惜親離開蘇州的太早與太久,否則,我就又會有一個動輒非常蘇州的母親了。在中國新聞史上自有她的位置,這些與我無關;但她對蘇州文化方方麵麵的熱愛,卻對幼年之我給予了極大感染。

蘇州檔案館編輯了一世紀前東南眾多少年在校文章的合集。最後卻忽然計我給這部厚厚的集子寫序,就因為其中有我母親在校時的許多文章。我仔細再看目錄,其中有許多我認識的前輩,哈!原來他們是這樣走過自己的少年時代的。於是我答應並寫了序,我從中體會到東南人文土地中的豐厚與肥沃。

母親與母愛

我在什刹海邊居住了十三年,它是北京僅有的一片人文綠水。胡同不規則,垃圾筒也多,它時常成為我拜訪客人家庭的指路標。臨水的房子,建造上也臨水而形成自己的東南西北。在這裏生活,適合走路與騎車。居住者中藏龍臥虎,名家貴胄的後代也多,破敗院落中的殘磚剩瓦,往往當中有好東西。我是天生的閑散之人,同吋單位就在近邊,我又是不需要每天坐班的工作,於是真是舒服透了。我騎車走東家串西家,得到的寶貴啟示可謂無窮。此際,也恰是我剛剛回城、身入梨園但又一事無成的時刻,於是我抓住這個時機,東聽聽,西學學,確實得到不少“好寶貝”。既有學問上的,也有人格上的。

什刹海與人文綠水

逃難與旅遊

我從青少年起,就曾是個倒黴蛋,方方麵麵都倒黴。然而中年時終於把命運轉折過來了。不是我個人有什麼大能耐,而是祖國先吃夠了苦,等祖國先翻過了身,於是我也跟著翻過來了。好險,好難!我在倒黴時曾走過千山萬水,更努力用文化精神去審視千山萬水,直到今天還受用不完。逃難是辛苦並危險的,而今天則轉化成旅遊。但過去受到的內傷,如今也一樣樣找上門來跟自己算帳。我如今嚴格吃著病人的夥食,對於老字號招待的豐盛飲食,總讓我萌生出逃難的感覺,總想著落荒而逃。

旅遊是個很古典更很現代的大課題,它實在需要每一個現代人好好琢磨。

旅行是個人的事,但又是時代賦予民族的事,關乎文化,關乎人心。

忍耐與衝鋒

我從很小年紀開始,就被迫學習忍耐,並同時要學會在寂寞中衝鋒。這本是屬於成年人的素質,對我都來得太久並太早。包含對待“政治”的態度,包括後來寫作什麼樣的文章,以及做什麼樣的文化人的問題,甚至包括如何處理忙與閑的矛盾,我都悲哀地有了自己的實踐與體會。

我少年時期心髒不太好,說是二尖瓣閉鎖不全,甚至體育課都免休。但青年時跑到新疆河北一折騰,心髒病沒影了,但晚年心髒二尖瓣上乂出現了鈣化點,醫生問過我的經曆,說這“鈣化”是很需要再注意了的。我說“好吧,那我就再注意起來吧。”我事實上不太在意,六十多年都過來了,以後再發生不測,就不算意外了。

古典與現代

出身新聞世家的我,本來與占典絲毫不沾邊。但命運不讓我走上壯麗的第一線,我隻能退守,進入寂寞的古典行業之中。我幹得很本分,年紀也很快老去,韶華不再。在我工作在梨園第一線時,我必須每天每時又注著票房,其核心是上座與否,一言以蔽之曰:是一個“錢”字!是那被我們討厭過卻乂時刻甩不掉的“錢”字。這曾經讓我很困惑,但非常奇妙的是,當我後來走上讀書寫書的個人道路之後,反倒時刻去想著如何去擴大銷路,並且如何通過走正道擴大銷路——我時刻都想著自己的讀者,那才是自己的“衣食父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