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洛從床上猛一下坐起身來!
顯是做了一場惡夢,他的眼睛瞪得又圓又大,張大了嘴,露出了整潔白皙的牙齒,緊張且急促地喘著氣。
稍定了片刻,王德洛突然想起一件什麼事,迅速地伸出手去摸自己的脖頸。
牙洞、牙洞……還好,還好沒有牙洞……剛剛在夢裏,王德洛看到自己被一個血紅眼睛的男人牢牢地抓住肩膀,那男人露出了狼一樣的獠牙,一口咬住王德洛的頸動脈!
細細的汗慢慢聚合成一滴較大的珠點,從額頭緩緩流下。
“滴滴滴,滴滴滴。”床頭的鬧鍾響了。
“可惡!嚇我一跳!”王德洛“啪”一聲按下鬧鍾的開關。
該上班了。
王德洛的身材很高大,他喜歡穿著一件厚實的長大衣,再戴一頂牛仔帽----當然了,現在並不是炎熱的夏天。
在這個有著古老曆史的城市裏,仿佛一切都必須顯得平淡而深遠。王德洛這高高的身材和奇怪的裝束,令他顯得有些突兀,路上的行人經常會回過頭來看他。
其實,就算王德洛穿著平常人的衣服,人們也會看他。
因為在他們眼裏,王德洛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老外。
中國人的所謂“外”,就是“異己”。而“異己”,不管穿著怎樣的衣服,口音說得多地道,隻要一說話一做事,仍然馬上會被認出來,因為中國人有自己的一套價值觀及行為標準,沒有充分的文化浸淫,是怎樣裝都裝不像的,更何況王德洛那雙深遂的藍眼睛是那麼地與眾不同。
“老外老外,中國人就是奇怪……我寧可他們叫我‘老美’,那樣的話還說明我美,嗯,我的確很英俊嘛。”王德洛是美國人。
大多數外國人來中國之後都會給自己起一個中國名,在他們看來,擁有自己的中國名,就跟我們覺得擁有自己的英文名一樣,覺得很酷。
選擇姓王,是王德洛剛學會“王子”這個單詞時所作的決定。“德洛”,則是他本名的音譯。
王德洛在中國留學,畢業之後就留在中國,到處體驗生活。
王德洛的“體驗生活”,跟很多中國學生的“體驗生活”是不同的,對於絕大部分中國學生來說,“體驗生活”等同於“享受生活”,然而王德洛絕對不是這樣解讀的。
他參加國際人道救援組織,還是國際紅十字會的義工,他還不定期地參加前往全國落後地區支援教育的義教活動。每個月王德洛都會把打工掙來的錢,拿出一部分來,彙給指定慈善機構。
這樣的行為恐怕沒多少“老內”會真正理解----“反正老外生活水平高,思想覺悟自然高啦,奉獻一些也是應該的。”
王德洛對於別人怎麼看,並不在乎。
“予獨善其身也。”王德洛如是說,可是他真正想說的也許應該是“做好自己,讓別人說去。”
王德洛最近找了一份夜班的短期工作,他為市圖書館的一批館藏文獻進行初步的翻譯,由於進度比較趕,所以才有夜班的需要。正好,因為王德洛感到近來隻有在晚上才能靜下心來,白天反而覺得有點暈,日夜顛倒的生活真是令人不適應。
現在還是微寒的初春,日頭短,而且晚上會比較冷。昨天又突然來了一股冷空氣,把一點點的春意也趕跑了,才夜晚七八點鍾,街上的人就明顯少了。
王德洛裹著厚厚的大衣,快步走著。
街燈昏黃。天空灑下霧珠一般細微的毛毛雨。從街燈下往上望,無數紛飛的雨珠淩亂而柔和地飄舞著,就像金黃的碎碎的雪花。
圖書館在一條大馬路旁,馬路的對麵有一條商店街,因此也有許多餐廳,高中低檔不一而足。
時間尚早,王德洛決定吃完飯再過去。
盡管人並不多,但餐廳是不會這麼早結束營業的,王德洛轉身走進一間西餐廳,他今晚感到很餓,必須吃點牛肉。
“一份牛排,謝謝。”
“請問先生要幾成熟?”
“先生我不要熟,牛排……牛排五成熟。”
服務生笑了笑,“好的,請稍候。”
往常都是吃七成熟的,但是突然很想吃嫩牛肉。
很快地,滋滋冒著泡的鐵板牛排就呈上來了。一刀輕輕切開,裏麵還是未完全熟透的牛肉,淌出一絲血水,火候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