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雲鴻影落 風吹枯木凋長野(1 / 3)

秋意漸濃,鐵幕峰終日濕霧漂浮。漫漫青山下,來這裏求香拜佛的香客已是日漸稀少。

半山腰的石亭內本有僧侶為香客準備的桌幾,隻是時近初冬,金風蕭索,廳裏隻剩下了一座破敗不堪的石雕。

這天正午,遠處石徑上忽然響起腳步聲,咚咚震響,打破了深山幽穀的靜謐。片刻間,隻見一虯須老者扛著柄巨大鐵斧,直往這行來。在他的身後尾隨著大群衣裝各異的人,三教九流均有。

老者步入石亭,肩上的巨斧“咚”的一聲落地,石屑橫飛,平整的石地上居然被砸出一個淺坑。眾人在他身後停下,撤出兵器,沿著石亭散開。

霧氣漸濃,殺氣森然。

老者轉身過來,冷冷的目光掃過眾人。

“阿彌陀佛!”一年輕僧人越眾而出,合掌道:“貧僧隻求一睹靈胎玉,除此別無他圖,不知可否?”

老者哈哈大笑,伸手從腰下拽出一個錦囊,道:“聽聞萬佛寺出了個奇才,短短二十光陰就閱遍天下佛經。今日一見,果是神清目朗,不入俗流。”

僧人麵不改色,雙眼隻盯著老者伸進錦囊的兩根手指。老者微露嘲諷之色,猛喝一聲。一道金光從他手中射出,瞬間光耀八方。眾人齊齊發出讚歎,還未等看仔細,金光隱去,眼前又是霧氣濃濃。

雖是驚鴻一瞥,僧人已是渾身顫抖,閉著眼睛不停的念著佛號。眾人鼓噪起來,貪婪之色顯露無餘。又有人道:“在下乃百騎中的奪魄騎,想看看傳說中的龍嘯槍。”

老者不答,從錦囊中抽出一柄綠油油的長槍。這次他不再收回去,隻將長槍倚在石雕旁。奪魄騎身形一晃,躍近細細觀看。過了許久,才謂然長歎道:“血紋印蒼穹,羅印舞幽風。龍嘯定蒼生,卻不知道下一句是什麼?”

“空舞飛四海。”老者冷冷答道。

“晚輩受教了。”奪魄騎朝老者拱手,又躍回原地。

“還有誰想看?”

“道玄想看流光絕影。”

“莫長空希望能一睹箏鳴飲血的真容。”

“……”

人群中不斷有人報出兵器名字,老者也一一從錦囊中抽出來。一時之間,石亭內光影縱橫,亂人心神。

待再未有人說話,石雕旁已擺放了十餘件兵器。老者將錦囊一抖,歎聲道:“沒了,我所收藏的全部在這裏了。可惜無人能說出神器名字,而我又沒有的。不然這十餘件兵器,你們盡管取。”

眾人安靜下來。百器老人定下規矩,每十年的這個時候,他都會現身一次。若有人能找到他,並說出他沒有的兵器的名字,便可從他的珍藏中任意取走一件。今日便是如此,可惜仍無人說出。

百器老人顯然有些失望,長長的歎了一聲,便要去取那些兵器。眾人再次鼓噪起來,武力奪取的意願更加明顯。

“慢著!”一聲嬌脆的童聲在眾人身後響起。眾人齊齊閃開,見一衣裳襤褸,睡眼朦朧的孩童走了過來。百器老人精芒一閃,眼中有了喜色。而那些江湖中人都麵露不屑,紛紛道:“小孩也來搗亂。”

孩童也不理眾人嘲諷,徑直說道:“佛經有雲,無明緣行。行緣識。識緣名色。名色緣六入。道家又有“名乃實之賓”,可知無名則六入滅,賓主相濟,大道成矣,敢問百器老人,可否有無名。”

百器老人更是驚訝,赫然道:“人有名,器無名,敢問小公子所說的是何器無名。”

“百器之首。”

百器老人立刻呆住了,腦海裏神思電轉。看這孩童模樣不過十歲而已,為何能知道神器之首的無名劍。難道是孩童戲語,胡亂而言。轉念又想,他所念的禪語深奧絕倫,又絕非一個孩童所能知道。除非這孩童是他的弟子,否則哪有如此神通。百器老人還在琢磨,孩童已然笑道:“都說百器老人藏有世上所有器具,現在看來也不過爾爾。”

“無知小童,居然敢取笑百器老人。”站在一旁的奪魄騎早按捺不住,伸手往孩童抓去。

“慢!”百器老人一聲斷喝。奪魄騎隻覺的清風撫麵,眼前已失去了孩童身影。

百器老人將孩童放下,恭敬道:“老朽認輸,小公子隻管取喜歡的兵器。”

孩童麵無驚色,慢慢走到石雕旁,拿起那杆龍嘯槍道:“血紋印蒼穹,羅印舞幽風。龍嘯定蒼生,空舞飛四海。世人都說血紋古矛,羅印幽風,龍嘯槍和空舞銀電是槍中的四大極品。依我所看,不過是幾塊凡鐵罷了。”

“怎麼說?”百器老人心裏明白,但還是問出來,想借機考考這個孩童。

“也不怎麼說,我隻記得後麵兩句:神焰萬法引,天焚催靈絕。不知對否?”

“對的,對的。小公子的確學究天人。”

“那這龍嘯槍是不是凡鐵?”

“若與神焰和天焚相比,的確是凡鐵。”

“既然是凡鐵,那還不趕緊丟了。”

孩童一句緊過一句,待他問完這最後一句,百器老人不禁呆住了。思量片刻,斷然道:“的確該丟了。”話音一落,他抓起龍嘯槍往石亭外丟去。外麵的人看的真切,一時間刀光劍影,眾人都為孩童口中的這塊凡鐵大打出手。

孩童看也不看,又掂起流光絕影道:“此劍的質地雖是東海之鐵,但終究無法引得地焰焚體,與玄天神木相比,不知道差了多少。這種凡鐵,拿在手裏都玷汙了你的名聲。”

百器老人連連點頭,接過流光絕影便丟了出去。孩童微微一笑,又要拿起另一件兵器。百器老人伸手攔住,衣袖擺動,卷起石雕旁的兵器全部丟了出去。

在石亭外搶奪的眾人,立時欣喜若狂,很多人搶到一件兵器,便溜之大吉。到了最後,隻剩下了萬佛寺的那個年輕僧人。孩童發出清脆的笑聲,戲謔道:“兵器都給你丟完了,還有什麼能拿的?不過我知道,百器老人真正收藏的卻是神器,便如這柄斧頭。”孩童伸手去抓那柄巨斧,手還未觸到斧柄,隻聽到年輕僧人高宣佛號,朗朗道:“乾坤朗朗,妖魔鬼怪還不現形!”

百器老人正在驚愕,孩童的雙手已抓住斧柄。一瞬間,風起霧湧,孩童的身形便仿佛被巨斧吸引,幻成了一縷青煙。百器老人驀然醒悟,大喝道:“何方妖魔,居然覬覦聚元魔斧!”

“哈哈!”孩童的身形一變再變,待風停霧消時,已成了一個妙齡女子。她看似弱不禁風,纖纖雙手卻執著巨大的聚元斧,猶如拿著一根羽毛般輕鬆。百器老人眼中精芒灼灼,沉聲道:“哪方妖魔鬼怪,來此何為?”

“切!”女子輕嗤道。“枉你也是半個地仙,卻連我這小小障眼法都識破不了。若不是唐郎聞到我身上的香味,恐怕百器老人的名頭就此砸了吧。”女子朝年輕僧人拋了個媚眼,又嗲聲道:“唐郎,多日不見,是否想小曼了。”

年輕僧人麵紅耳赤,囁嚅道:“羅施主,不可胡言亂語,貧僧法號忘憂,並非你所說的唐郎。還不趕快把聚元斧放下,那可是魔界之物。”

“偏不!”羅小曼妙目流轉,對百器老人說:“他訂的規矩,這把聚元斧是他送我的,我為何要放下。再說了,我本就是妖魔鬼怪,又有何懼魔界聖物。”

聽聞羅小曼如此之說,百器老人已是怒發衝天,喝道:“妖孽!我的規矩隻對凡夫俗子而言,還不快快把聚元斧還來!”

羅小曼忽的沉下臉來,眼裏淚珠滾動,輕聲道:“我哪裏是妖孽了,偏偏被你們這些人四處追殺,就連我的唐郎也不肯認我。”羅小曼泫然欲泣,楚楚可憐。百器老人可不管這些,雙掌齊伸。羅小曼這時又忽的笑出聲來,手中的聚元斧散出青色光芒,幾道若有若無的光線從斧中射出,向百器老人纏去。

百器老人身形疾退,正要從錦囊中抽出佛界法器靈胎玉,用以對抗聚元斧,亭外的忘憂和尚又是一聲斷喝,橫身擋在百器老人身前。羅小曼一聲嬌呼,身形疾轉,將聚元斧收了回去。忘憂朝羅小曼合掌道:“貧僧終於明白了。”

羅小曼飛身躍到石亭外,說:“唐郎,不管你明白與否,都應該知道一切輪回都從今天開始,沒有誰可以逆轉。”羅小曼將聚元斧丟上頭頂,那碩大的斧身急速縮小,貫入她的頭頂,消失不見。忘憂見此,知道聚元斧再難拿回,隻得合掌默念佛號。羅小曼冷笑數聲,尖利說道:“臭和尚,隻知道念經誦道,連自己從何來,姓甚名誰都忘記了。妄費我一番苦心!”

羅小曼所言讓忘憂有些摸不著頭腦,從萬佛寺出來便碰到了這個奇怪女子。憑忘憂的修為,很早就看出她是一隻修煉了數百年的蜘蛛精。隻因為她一路來隻是不斷的糾纏自己,並未做出什麼傷天害理之事。忘憂慈悲為懷,不為難於她。但現在她奪了魔界聖物聚元斧,實在是萬惡不赦。

百器老人眼見聚元斧消失在羅小曼的頭頂,心裏著急,便使出絕學,往羅小曼撲去。

哪知道羅小曼不躲不閃,隻是說道:“老匹夫難道忘記仙魔之間的約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