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人在身旁,如沐春光(1 / 3)

l�\u001c�Z�楊桃並不想聽於佳佳的聒噪,大步向公交站跑去,但她的聲音不依不饒地鑽進了她的耳朵:“我告訴你楊桃,童謠是丁岩一輩子的陰影,你就算上位也是無濟於事的!他忘不了她!並且他還依附著她的家庭,你不知道吧,養生館就是他家出錢資助的,試想,這樣一個人,靠色相吃軟飯,你……”

楊桃回過頭,咄咄逼人:“於佳佳小姐,你明知他是這麼‘不堪’之人,不也哭著鬧著要跟他嗎?”

於佳佳愣住了,她被楊桃一句話打擊得昏頭轉向,顯然她太輕敵,以為自己對付一個十七歲的中學生綽綽有餘,但楊桃的口才在她的意料之外:“於佳佳小姐,我再告誡你一點,沒有陽光就不會有陰影,你若隻盯著不好的,當然過得陰暗,可我隻選擇使我快活的。另外,誰說萬物生長靠太陽,我是蘑菇,天生就喜歡陰涼,陰影又算得了什麼?”

公交車到了,楊桃跳上車,留下橫眉豎目的於佳佳在清冷的路邊暴怒而無人接招。她思來想去,無處可去,便冷著一副心腸,去找趙曉鬆。

趙曉鬆對於佳佳的突然造訪喜出望外,她卻沒什麼表情,聲音很冷:“你喜歡蘑菇嗎?”

趙曉鬆一頭霧水:“啊?啊,喜歡,喜歡。”

蘑菇是多惹人愛的植物,雨後森林裏清新的小家夥,鮮豔地撐把傘,跟自己玩兒得很痛快。於佳佳坐下來,隨意拿過趙曉鬆的書翻著,半天不說話。她也不知為何會來此地,是來尋求一點安慰嗎?不管她在別人那裏受了多少挫折,總有一個地方會無條件地接納她溫暖她。

可她來了,才陡然發現,對方若不是丁岩,一切都是空。活了二十多年,她從沒碰到過桀驁如他的男孩子,是如此符合她的夢想,她想被他帶著浪跡天涯,餐風飲露都是命中的福分。她的一生本該有所不同,但被他破壞了,她落了空,活著的目的就是不屈不撓地跟他鬧。可鬧騰了這麼多天,不快樂的反而是她。

若沒遇見,是不是就能好好地和趙曉鬆生活在一起呢?她看著手足無措的前戀人,心裏為自己的坎坷境地一酸:“哥哥,自打我談戀愛,就多災多難。”

趙曉鬆給她倒了熱茶,搓搓手,破天荒第一次沒附和她,反而說:“這是你自找的,與人無尤。”

她和他相識了二十來年,這還是他第一次對她說重話。於佳佳接受不了落差,艱難地問:“哥哥,是人走茶涼嗎?連你都這樣說我,我好難過,好難過。”

對付趙曉鬆,她一向是有辦法的,隻要示弱就行,嬌滴滴,楚楚可憐,他最吃這一套。可如今他似變了一個人,話說得很沉實:“放著平淡的小幸福不過,偏要折騰生事,一旦控製不了局麵,就推給命運。但命運真的招你惹你了?它若是個人,一定操刀除你而後快。”

換了平常,他舍不得這樣說她,可今時今日,她再不思悔改就無藥可救了。長久以來,她像是個高高在上的格格,恣意妄為,從不考慮他人的感受,他受夠了。到了今天若還一味縱容,對她的將來沒好處。

從形勢來看,她是得不到丁岩了,若不肯回頭跟他,以後必然是要嫁作他人婦了。可他人未必能有很好的容忍度,到時候吃虧受苦的還是她,不如趁早罵醒她,給她一個懸崖勒馬的機會。可於佳佳不能領會趙曉鬆的苦心,臉上掛不住了,摔門而去。

她連茶水都沒喝過一口,還是一如既往的壞脾氣。趙曉鬆在那杯茶水麵前坐了很久,他想,他是真的盡力了。一陣前所未有的疲憊席卷心頭,佳佳,你要把自己傷成什麼鬼樣子,捱到什麼時候,才肯真正地懂一點事呢?

他很難過,於難過中感到了懊悔,她受的刺激夠多了,他強裝的冷漠會不會適得其反,使她走了極端?念及於此,他再也坐不住,給她打了個電話。她接了,聽不出喜怒哀樂,很客氣地說:“我在逛街,買雙鞋子,先挑著啊。”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趙曉鬆心神不寧地備考,將手中書翻過一頁又一頁。

長談之後,丁岩天天接楊桃放學。他不正式表白,她就不置可否,隻顧八卦不談風月,相處得很愉快。但楊桃記著於佳佳說他是靠童謠發家的,心下嘀咕,但本著禮貌原則,不想戳他的傷口,這事關一個男人的尊嚴,這點利害關係她還是懂的。可他主動提起了:“我的養生館是童謠家資助的,我前年才得知。”

童謠過世那年,他們都是十五歲。丁岩整個人都垮掉了,他本來就學業一般,精神渙散後更是慘不忍睹,中考時考了一個很低的分數。父母恨鐵不成鋼,想花些錢送他去偏僻小鎮念高中,他不願意,自告奮勇地說:“我去學一門手藝吧,拉麵,還是理發?”

童謠走了,他對一切都提不起勁來。但又知道往後的漫漫餘生都得過,家有萬金,不如一技傍身,那就學不大動腦筋的絕活兒去吧,做熟了就能心安理得地發呆混日子。可父母不同意,他們覺得那樣是毀了他的前程,他明明可以過得更像樣的。

兩個月後的晚上,丁岩清楚地記得那天下了暴雨,天昏地暗,狀如世界末日。轟隆隆的雷雨聲裏,他在書房閑坐,父親叫他到客廳裏來,他有話跟他說:“丁岩,我和你媽商量了很多天,想開個中醫養生館,主要是按摩和足浴一類。但我們都還有好多年才能退休,即使是請人手,都不如自家人知根知底,所以想請你大伯和四叔過來打點,你就跟著他們吧,也算是個幫手。”

“哇!家族企業!”丁岩問,“可是養生館好貴,你們哪裏來的錢?”

“我和你媽這幾年攢了一些供你念大學的,又和你大伯談了談,他退休在家閑得發慌,年紀又不太大,還能發揮餘熱。就這樣親戚朋友幫幫湊湊的,本金差不多是夠了,你要是願意好好幹,改天就和你叔伯父去找找門麵,接下來可有得忙了。”

這是平生第一次被當成了大人,和父母平起平坐地對話,丁岩感到自己被重視,當下就表了態:“好,全城我都挺熟,跑門麵就交給我了,等快敲定了再讓大伯他們來考察考察吧。”

十五歲的暑假,丁岩正式像成年人那樣行事,白天他去看門麵,晚上就和父母商量著該如何請人手,開業初期需要做哪些營銷策略,講得頭頭是道,連父親都連連點頭。是在那個夏天,他被迫加速成長,做個勤力的有擔當的男子漢。

忙會讓人將傷痛擱淺,事隔多年再回想起那段時光,丁岩說:“若不是有事做,我可能還沉溺於她的死亡中,根本走不出來。”

十月金秋,養生館開張了,父母大力支持丁岩,半價酬賓、電視台打廣告、免費發放體驗卡、以及一係列入會活動都辦得有聲有色,吸引了不少市民的駐足。大伯和四叔找來的按摩技師和知名中醫坐診也收到了良好的效果,才一周就門庭若市。丁岩起先還疑心過:“這些人力物力開支不小,爸、媽,你們的錢夠用嗎?”

“事先的預算早就算好了,沒有金剛鑽也不攬瓷器活,你放心做就行了。”父親給他寬心。

有了強有力的經濟支撐,丁岩更加如魚得水,一門心思撲在生意上。無論如何,父母也不容易,他一定要好好幹,不能蝕本。便是這樣殫精竭慮地忙活著,養生館在市場上站穩了腳本,第三個月就開始盈利了。

所有的事都在按部就班地進行著,丁岩也略略放下心來。隻有在這時,他才敢放縱自己去懷念童謠。他們的情緣隻有短短一年,卻像能持續終生,他無法忘卻。她死後,其父母也心灰意冷,很快就搬離開了本城,連郊外那幢古堡都折價變賣了,從此遠離傷心地。

丁岩常在不忙的時候騎摩托車往返於城市和古堡之間,仿佛隻要他還能看到它,那個美好的女孩兒就會出其不意地從古堡裏跑出來,提著她的裙擺,戴著她的頭花。他立在荒草萋萋的野外,眺望著不遠處的古堡,一次次地立誓,終有一天,他要買回古堡,重溫和她在一起的絕美時光。

可是古堡太貴了,窮他十年的能力,他都買不起。而他是在前年春節才無意得知,自家生意竟是和童家有關的。除夕時,父親一高興,喝多了,大著舌頭說了實話:“飲水思源啊丁岩,當初你早戀,我和你媽都不讚成,後來果然就遭劫了,要不是童家厚道,咱們也不會有今天啊!”

丁岩聽得心頭發緊:“啊?”

其後才得知,童謠過世後,他的父母來找過丁父丁母的,當時丁岩還在醫院裏,童父意誌消沉,遲遲無話。兒女情事搞得這般慘烈,做父母的都心如刀割,氣氛很凝重。還是童母開口的,推過一張存折:“車禍太突然,謠謠送到醫院就……她隻留下一句話,說‘媽媽,我不在了,他怎麼辦呢?他要是活著,下半輩子怎麼辦呢?’說實話,這兩個孩子還能活一個,我們都覺得是奇跡,就遵從了她的遺願,讓她喜歡的人下半生能過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