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蔻未曾料到,於自己即將及笄的這一年,她竟會承受這一生都難以磨滅、無法被時光抹去的傷痛,那些原本屬於她的,都將在此刻,一樁一件地消散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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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中,蘇蔻方才換上自身的嶄新衣裝,立身於銅鏡前左右端詳著,圓潤的杏眼彎彎,漾著笑意,聆聽著發上珠釵傳來的鈴叮鐺啷的清脆響聲,滿意地搖晃著自己的小腦袋瓜。
站立在一旁等候的小婢子見主子這般模樣,亦是不由自主地笑出了聲,她開口說道:“我們姑娘實乃天生麗質,依我之見,京城內,除卻大姑娘,再無他人能有我們姑娘這般可人兒模樣!
說話之人名為蓮霧,乃是蘇蔻的貼身侍女之一,是蘇蔻母親楊氏陪嫁婢女的孩子,自幼便在蘇蔻身旁長大,彼此感情深厚,且忠心耿耿。
“蓮霧,如今說話怎地愈發大膽了。”
周媽媽行至近前,佯裝拍打了一下蓮霧的手背,而後上前為蘇蔻輕輕撫平有些褶皺的衣擺,眉目間滿含慈愛。
她邊教導邊道,“咱們姑娘萬般皆好,但切切不可如此踩一捧一,若是被有心之人聽了去,那可是會帶來無盡麻煩的,你可知曉?”
周媽媽作為管教媽媽,年已四十有餘,發髻整齊地梳理後一絲不苟地盤在腦後,背脊挺直。
她一生未嫁,因此皮膚保養得甚好,精氣神也極為充足。
她本是蘇蔻母親楊氏的教習媽媽,隨楊氏來到宣平侯家,隻歎楊氏去得太早,未能來得及見證自己小女兒的成長,年幼的蘇蔻便是由周媽媽照看長大的。
“周媽媽教訓的是。”
眾婢女皆輕施一禮,不再多言,蘇蔻見狀,親昵地挽住周媽媽的手臂,調皮地一笑,似在撒嬌:“媽媽莫要氣惱,蓮霧不過是看著自家人,才會這般言說,往日裏可不會這樣。”
周媽媽見她這副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手指輕輕點了點她的額頭,說道:“你呀,就是這樣寵著,這下可好,若是讓外人見你這般放縱自家婢子,可就要指責我們宣平侯府管教不嚴了。”
蘇蔻鬆開了手,輕輕哼了一聲,她似有不服,又似滿不在乎,開口說道:“誰敢這樣說,我可是堂堂長風街小霸王,誰敢說我的人。”
候在蓮霧一旁的露珠眼皮猛地一跳,深知自家女郎定然要被周媽媽管教了,眼神瞄到屋外的動靜,趕忙說道:“大姑娘來了。”
這般情形,周媽媽不好再繼續說話,隻是不動聲色地看了露珠一眼,往屋外迎去。
蓮霧和露珠這才走向蘇蔻,替自家女郎塞好暖爐,為她披上狐裘披肩,女郎自幼怕冷,每每到換季之時必定大病一場,如今剛剛葭月初二,天氣漸冷,府中的婢子都格外重視,悉心照料著這位自娘胎起便體弱多病的女郎。
“露珠,你也忒大膽了些,周媽媽還未說話,你就搶先了去。”蓮霧打開炭爐,她們其實不怎麼怕冷,這下子忙活了些,現下竟還隱隱生出了一絲絲熱意。
露珠沒有回答這句話,她說起了另外的話題,她略帶緊張,小聲詢問著蘇蔻,“小姐,你可知今日是什麼日子?”
蘇蔻不解似乎也在想著,她的阿爹昨日裏就告知她,今日哪裏都不許去,在家好好梳妝打扮一番,如若不然,就禁足她不允許她出門,她原本想著,今日要去長風街,那裏有一家新開的鋪子,是書肆,但其實有很多當下熱門時新的畫本子,據小道消息,什麼鬼怪傳說,光怪陸離,俠客行,江湖武林唯吾獨尊之類的畫本子應有盡有,最最重要的是,《成為一代女俠》這本畫本,正是蘇蔻最想要的。
而這位宣平侯家的二小姐,蘇蔻,便是一位駭世小霸王,在別的女子都在琴棋書畫,陶冶性情時,蘇蔻正在長風街吃喝玩樂,逗蛐蛐,打馬球,投壺。甚至翻牆,鑽狗洞也做過,為此,也沒少挨宣平侯的罵,但也僅僅隻是罵了。眾人皆知,宣平侯府蘇二姑娘,寶貝的跟眼珠子似的,如今眼看及笄在望,京城各世家都不想著有這樣兒媳婦,說出去真是笑掉大牙。
“我聽外頭的下人說,侯爺要給我們小姐議親了。”
蘇蔻悚然一驚,即刻從梳妝台前猛地站起,她尚未開口說些什麼,屋外之人已徐徐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