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子，從小便離開爹娘跟了師傅學武，為的就是某個夜黑風高的晚上，能夠在江湖上打響名號出人頭地。為什麼說打響名號才能出人頭地呢，因為這個年代的人都是不識大字的，往往聊不上幾句話就拔刀相向了，武力一直是衡量真理的唯一標準。時刻定為晚上，畢竟習武之人聞雞起舞就為爭一口氣，說白了就是麵子比什麼都重要，和別人幹架時，輸了就猶如喪家之犬人人可欺，贏了也未必風光，一般都會成為朝廷的重點關注對象，所以選擇晚上作為決鬥時刻無疑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有上兩條習慣，從而養成了習武成風、入夜決鬥的亮麗景況。
在這個兵荒馬亂的年代，武師是備受景仰和追捧的，就像名妓花魁一樣，到哪都是明星級的待遇，可以說是最賺錢的職業，沒有之一。妓女、花魁和武師還有一個共同點，都是以賣肉為生。我的師傅就是一位名震天下富可敵國的武師，複姓慕容，名申銀字咬金，人稱雙飛龍膽槍。二十年前，他初出茅廬，便敢在紫禁之巔單挑成名已久的雌雄雙劍，並取得最終勝利，因而一戰成名。當時還驚動了聖上，畢竟決戰紫禁之巔的行為無異於在太歲頭上動土，所以師傅也遭到了五年牢獄之苦，後來多得多方江湖義士的周旋，師傅才得以重見天日。之後他就在原師門旁邊的山上創建了複生山莊，意為謹記自己死而複生的經曆，從此廣收門徒，誦經傳武。
我能拜入師傅門下，也是幸得我爹乃顯赫一方的土豪士紳，雖名號不響卻貴在有錢，家裏窮得隻剩下銀子了。在我爹爽手地甩出一萬兩的銀票之後，師傅笑嗬嗬地拍著我的腦袋說：“此子性善，不宜習武，老夫難為呀。”我爹氣定神閑，又是一萬兩出手，師傅笑容稍斂：“若有傷筋動骨之過，老夫恐擔當不起。”我爹不屈不撓，供上南海明珠一枚，價值千金，師傅臉上霎時笑意盡收，意氣風發，向我爹拱手道：“貴公子雖出身豪門，卻不驕不躁，劍眉星目，氣度不凡，身處偏安一隅而胸懷天下之誌，若以錘煉，必成棟梁之材！”事情到此，蓬蓽生輝，金玉滿堂，鞭炮齊鳴，皆大歡喜。我終於拜入了成名武師的門下。那年，我才八歲。
剛到複生山莊的時候，我什麼規矩都不懂，也因為我爹與師傅在錢銀上的交情頗深，我懂不懂規矩都無所謂了。縱然不懂規矩，不過有個好爹把我打點關係，隔三岔五就遣人帶禮物過來派，所以莊裏從上到下從老到幼，都很喜歡我。我那時人小鬼大，已經知道男女有別，對師兄們的熱情笑臉並不感冒，整天就把那小身板往師姐們懷裏蹭。仗著年紀小和師姐們一起洗澡無疑是我童年時光裏最好的回憶，那時的我裝作不懂世事地和她們坦誠相對，好生快活。師傅看在眼裏歎氣連連，卻也無可奈何，隻是眉目之間常駐著一絲痛苦的神色。後來，個別長得觸犯天條的師姐在師傅麵前投訴我，說我洗澡時老是拿我身上獨有的東西去和某些漂亮師姐身上獨有的東西作比較，師傅偏袒我說我還沒長大，不懂事，但師姐們堅決地說我已經老大不小了，而且她們並不是反對我和女孩子一起洗澡，而是我沒有公平地對待每個師姐。
雖然很小，但對於江湖中事我多少有點耳聞，江湖裏麵，讓我印象最深刻的莫過於那些威風凜凜的名號。當時最響亮的名號除了我師傅雙飛龍膽槍以外，還有玉麵小白龍、中原一點紅、齊魯吳越鉤等等，不過高手似乎是生來注定的，像其他一些普通江湖人士的名號大抵平凡且千遍一律，按方位取的有東門飄花、西門吹雪、南門響雷、北門潑雨之流，按數目取的有關東七匹狼、大原八匹馬、天山九頭龍等。因此我覺得有個好的名號是行走江湖的第一步，必須把這一步踏實了，才有功成名就千古流芳的可能。在我的多次嬉皮耍潑之後，師傅終於支架不住，逼不得已唯有把他珍藏多年的名號“黑麵小飛龍”贈予了我，而我一直覺得這個名號有山寨盜版之疑。然後我跟師傅商量說，我恰好姓李，能不能給我賜號“小李飛刀”。師傅果斷否定我的想法，說且不說你不會飛刀，人家李探花可是大名人大帥哥，你一個毛頭小子何德何能敢稱此名號，再說人家的名號都申請了專利，飛刀也是獨家享有，現在的人都不能用飛刀，所以才普及了飛鏢。
師傅常說，我天資聰慧，卻慵懶無比，要打一鞭才會邁一步，當真枉費上天對我的眷顧，如若洗心革麵，聞雞起舞，假以時日必成一代宗師。我知道師傅是言不由心，我爹對師傅的孝敬就以我的武術水平為衡量，不思進取的我著實令師傅損失慘重。師傅是恨在心頭口難開。不過失望和惱怒並不能阻止師父對我的寵愛，山莊裏麵事無巨細，隻要跟我有關就是我對，絕對錯了也可以用幼小不懂事來圓過去，這讓很多師兄恨我入骨。久而久之，我亦學會了報恩，時不時就飛鴿傳書給我爹，叫我爹好好地溺愛師傅一把。
師傅在錢財方麵臉皮很厚，但在榮譽方麵卻臉皮很薄。記得有一次我問師傅，問他他在天朝這麼多武師裏麵排行第幾。師傅從來沒想過我會問如此刁鑽的問題，一下子臉都綠了，對我咆哮著說，我簡直就是不可理喻大逆不道目中無人不忠不孝。我沒想到師傅會有那麼大的反應，因為年紀小也沒想那麼多。不過後來我想明白了，整個朝代有數十萬的在冊登記武師，像師傅這樣的拔尖者都有上千人，他自然是不敢認天下第一，但這麼多人隨便編排他也分不到什麼好的名次，小孩子隻認第一，所以無論他怎麼說都隻會老臉無光。我是觸碰到師傅的底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