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9章 能夠得到幸福的人(1 / 2)

這是他早打算好的主意,他一定要去看她,代表自己,也代表宋阿姨和施伯伯。大家是親人,親人是應當互相關心、互相交流的,互不關心和缺乏交流的關係是脆弱的,是難以在共同生活中的各種矛盾裏長期維持的。他要去看她,帶去愛的溫暖,也帶去家庭的擁抱,不管她是在總校還是在分校;不管她將來分配到什麼苦地方、窮地方;不管他們會不會成為牛郎織女,他們一定都會找到共同的追求和樂趣,“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他們會過得很好,很幸福,他們是能夠得到幸福的人!

他離開萌萌家的時候,宋阿姨拉住他的手,她隻在三年前他開始和萌萌交朋友的那會兒這樣拉過他的手,“我知道了,你坐監獄是為了我們,你是一個好孩子,你要是能原諒阿姨,就搬回來住吧……”

啊,她知道了。

不,他現在已經有了住的地方,養蜂胡同的招待所一間九平米的單間,很不錯,有暖氣、有開水、有食堂,一個星期還可以洗兩次澡,離單位又近。隻是公家每天得出三塊錢的房錢,所以不能賴著長住。過些日子他就要搬回西夾道,和王大爺一家接著做鄰居去了。他會常來這兒看看施伯伯和宋阿姨,常來幫著他們做事情,但是他並不想再搬回來,至少現在不想,以後?以後再說以後吧。

他回到招待所的時候,傳達室給了他一本書,《普希金詩選》,書裏夾著一張字條和一個牛皮紙信封。

“你們單位一個女的,高個,挺漂亮的,找你你不在,就把東西放這兒走了,裏邊有條子。”

他道謝,上樓,進了自己的小房間。

先看嚴君留的條子,字寫得很潦草:誌明:

火車就要開了,我不能再等,書還給你。夾信的這一頁上那首小詩,我看時掉了淚,不是為詩,而是為我自己,你知道,我本來不是個輕易掉眼淚的人。

我這次回北京是把春節補的假和今年的探親假加起來了,大概得二十來天,主要是為了辦辦調動的事。我媽媽已經幫我聯係好了,北京的鐵路公安處同意要我。鐵路係統,戶口也好解決。我猶豫再三,決定還是調回去,離家近點兒,好在沒出公安這個大門,你知道我是熱愛這個職業的。我要走了,以後,恐怕相見時難了。我把那首小詩錄下,作為臨別寄言,送給你。

另外,市委組織部給處裏發來一信,是給你的,順便帶來。

嚴君匆匆

他從書裏又抖出一張白紙,上麵是嚴君清俊整潔的字體,工工整整地錄著普希金贈別女友的那首小詩:

我曾經愛過你;愛情,也許

在我的心靈裏還沒有完全消亡;

但願它不會再打擾你;

我也不想再使你難過悲傷。

我曾經默默無語、毫無指望地愛過你,

我既忍受著羞怯;又忍受著嫉妒的折磨;

我曾經那樣真誠、那樣溫柔地愛過你,

但願上帝保佑你,另一個人也會像我愛你一樣。他的心顫抖起來,嚴君,是個多好的人!生活,把那麼多好人安排在他的命運裏。他高興,高興了又有點兒難過,仿佛真有什麼地方對不起嚴君似的。如果嚴君探親回來,他一定要勸她別走,勸她留下來,我們是一個在鬥爭中建立了友誼和默契的集體,誰都別走,誰都別走,一塊兒幹下去,該有多好啊!

他手裏慢慢捏搓著那張字條和那一紙“別詩”,心裏茫茫然,若有所失。段科長已經提起來做副局長,上個星期走了,現在,嚴君又要走……唉,真的,他真希望誰都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