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告訴媽她昏迷了一整天,把我們都嚇壞了。媽那樣子像從來沒有昏迷過似的跟我們嘮著。
上午舅舅來了,嬸母也來了,和媽要好的陳奶奶也來了。媽對昨天昏迷一整天顯然沒印象,說,昨天咱們還在一起玩呢。今後,我怕是陪不了你們了。
大家都說,別亂講,你身體好著呢,兒女們孝順,瞧,弄一大堆藥給你治病。
弟弟說,再給媽買幾盒臌症丸吧,瞧咱媽又好了。於是他把手提電腦搬在媽麵前上網聯係。他埋怨三嫂昨天不該把藥退回去。為了盡快拿到貨,我們把收藥地址寫成外甥女所在的醫院,畢竟那是中等城市,隻需三天就能拿貨,我們這小縣城得五天。
午睡剛起來,就聽堂屋裏吵起來,弟媳抱怨個沒完沒了,一點小事就把發富叫回來,他那邊生意正忙呢。
大嫂聽了不受用,說,昨天媽都那樣了,我們不叫他行嗎?發富多好一人啊,一天一個電話問候。
他好,你跟他過!弟媳搶白道。
大嫂臉都氣綠了,你怎能這樣說話,太過分了!
我把大嫂拉到一邊,勸道,你別理那腦殘!不靠譜的東西,生病的是她媽,看她會不會這樣說話!
大嫂這邊剛消氣,三嫂這事兒媽開始挑理兒,說三哥回來這麼長時間沒去她娘家看望嶽父大人。
我聽了就火大,什麼東西啊,媽都病成這樣了,她還吃幹醋,孰輕孰重,她分不出來啊?
我一肚子邪火沒處發,來到媽的屋子衝三哥和弟弟說,今後別讓你們老婆回來!耳不聽心不煩!
三哥衝我發飆,又怎麼了!那樣子好像是我挑事似的。
我氣呼呼地指著新樓房的堂屋說,你自己去聽聽!
姐姐急著要回去,臨走之前給媽做了碗飯喂媽吃。
弟媳在院子裏磨刀,媽聽見問,是不是在為我做棺材?
我們一起說,哪有啊,那是在磨刀,你瞎猜疑什麼!
弟媳聽見,舉著刀跑過來說,看見了吧,我在磨刀。
媽不放心地朝院子裏張望。
弟弟把大哥拉在一旁,囑咐他立馬把棺材蓋住,以免媽看了崩潰。
媽和舅舅嘮著小時候的事,舅舅說連他都不記得了,媽居然記得這麼清楚。我打趣道,媽,你記性真好,都五六十年了,你還沒忘。看你這精神頭,活到一百都不成問題。你昨天昏迷是因為喝了嗎啡。
媽說,我再也不喝那藥了。
老公說,媽昨天昏迷時頭腦一定還有意識,不然我們討論買棺木的事她怎麼知道呢。弟弟說臨終之人都怕這茬,當年爹一聽三哥問他買什麼樣的棺材,立馬崩潰了,麵如死灰,半天都不吱聲。
老公背地裏跟我說,你姐姐真假,昨夜我喊她起來,她睡得呼呼的,硬說惦記媽一夜都睡不著。
我心裏說,她和三哥這點都隨媽,口是心非好麵子,特虛偽。
傍晚二哥來了。我們追問,不是昨天晚上到家嗎,怎麼現在才來。
他說,家裏水管壞了,修完才來。
我不滿地說,你不知道媽和我們都在等你嗎?昨天媽都那樣了,你居然不直接過來。
二哥把一塊玉石往媽脖子上套,說是護身符。媽生氣地把他甩開,憤憤地說,神經病!
傍晚表妹來了,媽跟娘家人親,要我和弟弟扶她到院裏陪客。飯菜已做好,我讓表妹吃完飯再走,她堅持說舅舅已做好飯在家等她。三哥說,那就不留你吃飯了。
表妹剛走,媽就崩潰了,頭耷拉著再也抬不起來。我心裏明白,八成是我們沒把表妹留下來,她心裏生氣,才病來如山倒的。
媽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上,弟弟說,姐,你給媽洗個澡,扶她去床上躺下。
大嫂真不錯,和我一起幫媽洗澡。媽被折騰得難受,有氣無力地說,這次洗完,再不洗衣了。
躺到床上,媽就呻吟起來,雖然咬牙強忍著,把嘴唇都咬破了,但還是低聲哼個不停。我們兄妹著急起來,怎麼辦,總不能眼睜睜看她被病痛折磨吧。弟弟讓我給媽喂嗎啡。怕她不咽,我忽悠道,媽,你把這喝了,立馬就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