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雙休日,四川大姐的兒子不用上學,在廠裏玩。這小家夥淘得很,老讓他媽買雪糕,不給錢就鬧,拳打腳踢,死纏爛打,讓她幹不成活。我心裏得瑟,有他添亂,我就不愁跟不上大姐的節拍了。
年紀大了生孩子就是不好。大姐這兒子雖然不足五歲,可看上去跟小老頭有一拚,臉上皺巴巴的,一點也不水靈,眼神也比同齡人呆滯。我敢向毛主席保證,這孩子智商好不到哪去。
大姐說,這孩子是在東莞生東莞長大的,可花錢了。上幼兒園一年學費和生活費都要七千多。
我心裏說,誰讓你跟計劃生育政策較勁呢?少生優生幸福一生,多精辟啊,你不聽,快半百了還在為這小不點打工。我這人陰毒的地方就在這兒,心裏損人家,口裏拚命地捧。裝出大慈大悲的樣子向她表示同情,一個人辛苦打拚一年的工資都白白送給人家了。虧大了。
是啊,老家沒人能帶孩子。他奶奶七八十了,還是瞎子,我們要寄錢養她。所以我說,女孩子找婆家就得看婆婆老不老。我們兩口子今年算是白幹了。春節回去花了幾千,來這裏沒呆幾天,我老爸去世了,於是我們又趕回去辦喪事。辛苦打拚賺的錢都在路上折騰光了。
孩子就應該自己帶,爺爺奶奶隻會溺愛孫子,再好的孩子交給他們都慣壞了。當教師多年,我深深懂得留守兒童缺乏調教的後果有多嚴重。許多孩子智商超高,可就是行為習慣差,各方麵都不能嚴格自律,最終成為問題少年,群毆,上網,荒廢學業,偷盜,搶劫,淪為人渣,社會公害。
春節我們回去,這孩子哭著喊著要走,說老家好臭,他不喜歡。
嗬嗬,小小年紀,倒有小資情調了。
牆角那對夫妻開始火拚,互相問候對方的母係氏族,機器的轟鳴都沒法跟他們的鬧騰比拚。
算了,都少說一句,OK?大姐叫停他們。
我納了悶了,幹得好好的,他們怎麼就開戰了呢?這倆冤家,肯定是性格不合,誰看誰都不爽。他們傻呀,人這一輩子,短短幾十年,不善待自己,多冤呐。既然成為夫妻,就是命中注定,人跟命較勁,沒戲!出來打拚已經夠苦了,受資本家剝削,水深火熱,一家人該相濡以沫同仇敵愾才是,分不清敵我,跟自己人掐,有病呀他們?
大姐一喊停,那對夫妻立馬閉嘴,畢竟這是上班,老板看見兩人都玩完。於是他們相互鄙視一番,就鳴鑼收兵。機器的轟隆聲又狂起來。
我右邊的小夥子和大姐八卦起來,老板好凶哦,為屁大一點事撅你老公,還把他炒了。你老公找到工作沒?
少跟我提他!大姐發飆。昨天我數工資,少了六百,問他,他說沒碰。奇了怪了,屋裏就我們幾人,他不拿誰拿?肯定是拿去搓麻,輸給人家了。
我暴鬱悶!流血流汗累得像條狗掙的這點活命錢,還敢拿去賭?太不靠譜了。這樣的男人讓我遇上,不打得他滿地找牙才怪!我要是大姐,一定跟他沒完。
他現在這個廠晚上不用加班。大姐巨欣慰。
太爽了,天下還有不加班的廠?怎麼不讓我遇上!你跟他說說,讓我也進去。
他們那是電子廠,現在大量招女工,你沒戲。
說著話,小夥子的手機唱歌了。身為近鄰的我想不探聽他的私密都難。傻了吧?我早就提醒你悠著點,你不聽!什麼,你把人家肚子搞大了?我靠,你也太不靠譜了吧?她哥要跟你練練?哦,你已經辭工離開那裏了。接下來怎麼辦?
我手耳並用,一邊聽這個精瘦得眼窩深陷的小夥子打電話,一邊加速度幹活。
你想來我這兒?成啊。我這廠怎麼樣?一般般啦,嗯,要加班的,晚上一般到九點。一月能賺多少?靠,提這茬兒就沒勁,一千多塊。你真的想來?成,我在寮步鎮石龍坑村晨曦鞋麵廠。得,下車你打我手機,我去接你。
四川大姐的兒子又要吃棒冰,這已經是第N遍了,大姐懶得理他,一心幹自己的活。小家夥淘得很,對老媽又是踢又是打,達不到目的,竟然來陰的,要關掉機器。大姐沒轍,隻得拿出票子買安寧。
下班了,下班了!瘦小夥子叫起來,我又一次中招,站起來就要走,一看壁鍾,還有兩個鍾點呢。這下我鬧明白了,這相當於我們學校的課間休息。看來這是他的專業術語,而不是成心忽悠我這新手的。
四川大姐的兒子玩累了,跳進機器旁邊放廢料的塑料筐裏就睡。這孩子,真可憐。跟流浪貓有一拚,困了隨便找個地方就OK,我女兒小時候比他幸福多了,非床上不睡,爺爺奶奶中途還要探視幾遭,看有沒蚊子咬,有沒蹬掉被子。哪像這孩子,坐進筐裏就睡,再憋屈也得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