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山人海讓人歎為觀止。我這次算是開了眼,活了三十年,從來沒見過如此壯觀的場麵。一萬多個日子裏見過的人加起來也沒這麼多。我這是逆著春運的潮流行,都這麼擁擠,南下的千軍萬馬一起回來,還不要擠成肉餅?
到省城十個小時的車程,就這麼時蹲時站硬撐過來。下火車已經是晚上八九點。我直奔售票處買去汕頭的票。由於是夜晚,沒人跟我擠,很順利買到明天下午的票。我興奮得奔向商店的公用電話,打給程發忠廠的門衛。響了半天,才有人接,不是以前老男人的聲音,換成了年輕女孩的聲音。她嘰哩咕嚕半天,大概沒聽懂我說的什麼。我就納了悶,普通話二甲水平的我她竟然聽不懂?
商店老板看出門道,搶過電話跟對方說,他那武漢風味的普通話還不如我的地道。難為了這熱心人。
溝通不暢,我心裏那叫一個急,搶過電話繼續跟對方說,這下我勉強聽懂了,對方說程發忠不在,我問她去哪兒了,她說不知道。我問她什麼時候回來,她說大概是明天。
沒轍,我隻有等到明天再打電話。找個住的地兒再說。車站旁邊就是旅店,沒有出行經驗的我仗著認得那倆字,直直走過去。有老頭引我向登記處走去。貴的我住不起,就挑最便宜的。十塊錢一晚,我正要交錢,登記處中年女人告訴我那是大通鋪,男女混住。
我說那可不行,男女混住成什麼樣了,一點安全感都沒有。她說想換也行,加一塊錢。不就一塊錢的事嗎?買個安全,值!
進到房間,才知道這旅店有多簡陋。一間屋子四張床。靠裏那張床上兩女一男正嘰哩呱啦說著什麼,我一句都聽不懂。
在靠門口的床上坐下,我心裏暗暗叫苦,又被人忽悠了。屋裏有男人在,可怎麼住啊。
似乎看出我的顧慮,年輕帥哥用普通話跟我說,我在隔壁住,說會兒話就走。
我勉強笑笑,沒吱聲。
他們一起問我從哪裏來到哪裏去。我如實回答,並把心中的焦慮說了出來,本來說好買了票聯係他,好去接我。現在票買了,卻聯係不上他人。
他們一起勸我,沒關係的,明天再聯係。
躺在被窩裏的美女不停的咳嗽,看那稚嫩的樣子至多十八歲。看這帥哥殷勤的樣子,大概是一對戀人。旁邊稍大點的女人跟帥哥是一個村的鄉親,也是第一次出來打工,靠帥哥幫忙進那個廠子。
交談中知道,他們是四川人,目的地是潮州,跟我坐同一列火車,不過要先我而下。
帥哥與女友低聲交談著,像許多熱戀男女一樣,帥哥不時飛出一陣笑聲。那吃吃的聲音有種拚命控製的精細,顯然是長期壓抑的結果,我聽著怎麼那樣耳熟,是的,程發忠也是這樣笑的。不男不女,人妖一樣充滿魅惑。我的疑問又來了,難不成特區老板都是老虎,連員工笑的分貝都嚴格控製?
屋裏冷得像冰窖,床上被子那麼薄,不凍出病才怪。我隻把襖子脫掉,蓋在身上,被子從外麵蓋上,就這樣湊合著睡下。
帥哥識趣地閃了。我小心地把證明自己能力的各種證件貼身放好。人心隔肚皮,誰知道睡著後她們會不會對我實施搶劫。
夜間美女不停地咳,幾次驚醒,我都替她擔心,小小年紀就出外打拚,身子骨這麼弱,怎麼受得了。聽人說特區看病巨貴無比,她到那裏病還不好怎麼辦?那裏血汗工廠個個都要人的命,她可怎麼受得了。
想想我這人也夠搞笑的,自己身子骨不好,還悲天憫人,替別人擔憂。仔細想想,這是為自己擔憂吧。
不時有火車進站,轟隆隆的聲音連綿不絕。我坐了一天車,困得不行,不大工夫就進入夢鄉。在夢裏,我看見女兒幼小的身子直往池塘裏滑,眼看就要溺水,卻沒人施救,她嚇得大聲喊媽媽。
我被嚇醒,全身都是冷汗,再也無法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