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是爹六個孩子中唯一沒有成家的。用媽的話說，他們還沒完成任務。爹成天為此事鬧心，不立馬把它搞定，爹心裏糾結，沒法把病治好。
我把這茬跟同事講了。坐對麵的中年女人熱情地把親戚介紹給弟弟。去相親這天，村裏有位大叔來看望爹。他是受爹的老朋友之托來討債的。那朋友知道爹這病等於判了有期死刑，趁爹還有口氣先把錢討回去。
我可憐的爹，欠了一輩子的債，到生命的盡頭還被債主催逼。這筆債是為大哥造新房借的。他原想靠自己的工資慢慢償還，未曾想到自己會患這種病。他鄭重地向大叔承諾，這筆債不會爛掉，他日必定會一分不少地還上。
交此趁火打劫落井下石的朋友，不知道爹心裏作何感想。我心裏的酸楚一直揮之不去。他這麼要麵子，卻一生都在為六個討債鬼借債還債，真是難為他了。
弟弟要去相親，爹巨激動，對他的衣裝嚴格審查，一會兒嫌他的發型太不正點，一會兒又嫌他的衣服皺皺巴巴不夠潮。臨出門還一再囑咐他見了女孩別露怯，一定要把對方眼球吸住，最好帶回來讓大家看看。
爹情緒亢奮得很，堅決不讓大叔撤，要他一起欣賞弟弟的女朋友。
女同事一口一個貌美如花，等見了麵我才知道媒婆的話有多麼不靠譜。那姑娘膚色深得跟非洲人有得拚，一隻眼嚴重斜視。嘴還毒得很，說起話來牛逼烘烘的。
麵對如此刁蠻女子，弟弟竟然沒有立馬閃人，畢恭畢敬地坐在那裏接受對方審查。他這孝子，急於為爹找兒媳婦，了卻他一樁心事，把自己一生的幸福置之度外。
交談在巨不友好的氣氛下進行。那醜女居高臨下的口氣讓我心裏憋著惡氣，牛逼什麼呀，不就是賣家具的嗎？長成這德性，還不回屋哭去。弟弟的前幾任女友，閉著眼睛摸一個都比她養眼。
回到父親那裏，他老人家巴巴地問進行得怎麼樣。怕他失望，我裝出一臉喜氣地說，搞定。接觸一段時間就帶回來讓你看看。
好吃懶做的三嫂在吃蘋果。爹眼巴巴地望著。發現他想吃。我削了一個，切成小塊用開水燙好喂他。才吃了兩塊，就不吃了。他滿口沒一個牙，咬這東西實在費勁，我說，爹，給你買點香蕉吧，那東西咬得動。
算了，別費那錢。看病花你不少錢。
花不了幾個。我立馬來到大街上，到處找賣水果的攤位。天下上著陰冷的雨，大街上冷冷清清的，轉悠半天，腿都跑細了，才在中山路找到一個水果攤。
爹吃了幾口，就再也咽不下。
媽掀開爹的衣賞讓我看，他的肚子上到處都是疙疙瘩瘩的。愚昧無知的我不知道這是癌細胞擴散的結果，還以為老人身上都這樣，不值得大驚小怪。
媽指著床單說，你看，都成這樣了。你爹身上疼啊，夜裏他翻來覆去睡不踏實，連我都被凍著了。
一向認為媽矯情，什麼事都喜歡誇張，我沒把此話放在心上。要說爹疼，我怎麼沒聽他哼過。在我們麵前，他一向很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