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要到隔壁的中學上班,對這住了三年的蝸居,我卻有百般不舍。當初能住進來,全仗著鎮上的老大主持公道,讓女校長騰的地兒。在這蝸居,我關上門獨自療傷,扛過了多少塵世紛爭。在這裏,我開始了熱戀,與那禍害吵過鬧過,分分合合N次,掐得風生水起,愛得死去活來。
毫不誇張地說,這蝸居就是我的博物館,它收藏著我青春時期的喜怒哀樂,見證了我初涉社會受過的所有憋屈。麵對不公平待遇,我抗爭過,屈服過。四麵楚歌,眾叛親離,都沒打倒我,全靠這蝸居庇護著。
如今要跟它分離,我怎麼舍得!
去中學上班都N天了,我還不舍得搬。跟我私交甚厚的女校長催我給新人騰地兒有N次,都被我敷衍過去。人走茶涼不是我這年齡能發出的慨歎。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才是我最深的感傷。曾經是那麼痛恨這爛學校,臨到分別時,才知道它已融入我的血液。不是我矯情,我也是這時候才發現它對我有多重要。
知道我要離開這裏,李老師的女兒進來玩。忽然留戀那禍害深夜叩擊窗上鐵絲網的響聲,我顛到外麵,學他的節奏叩起來。這小丫頭被我的搞怪嚇一跟頭,綠了臉問,哪裏在響?
我慘笑一聲,鬧著玩的。我越想越失落,今後再不會聽到這動靜了,住到中學的集體宿舍,想幽會都難。
受不了女校長的一再催逼,我還是搬了。怕我帶走學校公物,她親臨現場監督。我心裏冷笑,這屋裏拿得走的公物不就一個盆子嗎?用了N年,都快壽終正寢了,還勞她費神,真讓人大跌眼鏡。我這境界,休說一破盆子,滿屋金山銀山,我也不會動一指頭。錢財如糞土,是我始終不渝的價值觀。
她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讓我巨不爽。以前是鐵姐們兒,我從沒拿她當外人,為了一個盆子跟我生分,難道人情真的跟紙一樣薄?我糾結得很,本來對這所學校還有點階級感情,這一鬧騰,我一點情分都沒有了。
新入住的集體宿舍住有三人。那倆是六年的同班同學,我比她們高兩屆。在新人麵前,我才知道自己的確老了。不說別的,單論為人處事,就比她們遜很多。我除了上班就是在宿舍當宅女,她們兩樣了,有空就去校長家串門,深得權勢寵愛。
這所學校人際關係複雜得很。全體老師業餘時間都在副校長家集合,包括大校長。各位同事天天守在那間屋裏看看電視打打牌,拍拍馬屁吹吹牛,遍插茱萸少我一人。遊離於集體之外我不是成心的。天生不愛湊熱鬧,尤其與領導,總是保持著安全距離。
副校長對我的太極拳巨有興趣,清晨在操場上我專門教她。日複一日地教,我的身體無形中好了很多。
那禍害派妹妹上午來我這裏拿錢。來時小丫頭帶了一大包黃澄澄的柿子。我把存折交給她,讓她自己去信用社取。她把僅剩的八十交給我,這是我全部家當。欠小店的錢我早就還清了。後來姐姐造新房,把這可憐的餘款也借走了。我重新變回無產階級。
一大包柿子我一人吃不了,與舍友共享。她倆跟送柿子的丫頭同過學,便問我跟她什麼關係,我無語,心裏怕極了,這事千萬不要捅到女校長那裏。那女魔頭可是個變態狂,年輕守寡,最見不得別人恩愛。她的下屬談戀愛,隻能走地下通道。我那位矮胖醜就因為戀愛被她罵得恨不能抹脖子。我的舍友因為戀愛被她罵得鬼哭狼嚎,憋屈得深更半夜要回家找爸媽評理。我好心勸她別回去給二老添堵,這猛女竟深更半夜步顛到百裏外的同學家療傷。她男友找這變態狂要人,怕對方玩命,她嚇得臉都綠了。
為了不重蹈覆轍,我隻能低調再低調。我這見光死的另類愛情,在變態狂眼裏更是沒得出路。我在這所學校的生存法則是,永遠把那禍害隱蔽於無形中。他是我的軟肋,兩位校長容不容得下我,取決於這保密工作做得好不好。
業餘時間我全用來啃書。每年十月底的自學考試真要命。我坐在偌大的辦公室裏,獨享那奇亮的燈光和寧靜。
讀書讀到深夜,靈異故事來跟我叫板。室外那嚓嚓的聲響直往耳膜裏鑽。莫不是窗外有人在劈柴?不是吧,黑燈瞎火的,誰在野地裏辛苦勞作。想出去看看,膽兒沒那麼肥。就這樣被那噪音欺負,實在不甘心。
沒完沒了的嚓嚓聲讓我暈菜。校園裏黑洞洞靜悄悄的,獨我間屋白花花地亮著,鬼怪不衝我來才怪。我嚇得讀不下去了,拿著書關燈鎖門就往宿舍狂飆。
第二天趁眾同事在食堂吃飯的時候,我把這靈異故事講給他們聽。男同事笑噴,沒事吧你?連牆上的鍾惡搞你都看不出。夜深人靜,鍾擺嚓嚓的聲音豈不更響?白天聽不到,是因為噪音太大。
鬱悶,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我這豬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