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頭蒙在被子裏時間太長呼吸不暢,再這樣下去就要憋死在被窩裏。我把頭探出來,鬆開捂住耳朵的手聽聽老媽是不是鳴鑼收兵。剛鬆手就聽見她的嚎叫跟炸雷有得拚。我重新捂住耳朵,憋屈地想,有這樣暴強的媽,我倒了八輩子的黴。看樣子她要罵個通宵。我想睡個安穩覺,沒戲。
今後你再敢和他來往,我打斷你的腿,大不了我養著你。你信不信?隻要我還有一口氣,那流氓就沒戲。我不能眼睜睜地看你往火坑裏跳。和莊稼地打了幾十年交道,我可知道種地有多苦。一年到頭辛辛苦苦,累得渾身是病,連肚子都填不飽。災年怕挨餓,豐年愁糧賤,風裏來雨裏去,沒日沒夜地幹,最好的年景也隻是勉強把肚子填滿。那流氓是民辦老師,比我這農民好不了多少。一個大男人丟下千關求一關,一月才掙六十塊錢,這點錢連牙縫都塞不滿,你跟著他隻會遭罪。你好不容易才跳出農門,吃上了皇糧,嫁給他,不還要跟莊稼地打一輩子交道?農忙時,村裏都是男女老少齊上陣,你這農民家屬躲得了清閑?傻丫頭,怎麼就不明白這些!人是有高低貴賤之分的,跟著窮人一輩子都別想翻身;跟著富人,一輩子榮華富貴享不盡。你也不想想,跟著這流氓有什麼好,窮得叮當響,走到哪裏都受人鄙視。
早知道你這麼不聽話,當初生你的時候我就把你掐死!老媽惡狠狠地罵。她清清嗓子重振旗鼓,我把醜話說在前頭,你要是跟了他,往後要飯的時候離我遠點,永遠別進這個家門!
這鬧騰法,大有幹個通宵的勁頭。真是納了悶了我,平時下地幹活,回到家她喊累喊得房頂都要震翻。這大半夜的,她加班加點大幹革命,勁風吹戰鼓擂,就不見絲毫倦怠的跡象。真是服了她,我若有她一半的功力,早就在教育戰線占山為王了。我一節課像她這麼個折騰法,嗓子倒了不說,還得咳嗽個半天。她這麼強悍,怎麼就沒遺傳一點給我呢。爹和她都是高音大喇叭,絕對的金嗓子,我這破嗓子跟他們簡直沒得可比性。你說我鬱悶不鬱悶。
老媽的口誅筆伐還在耳邊炸雷一樣響,已接近我的忍耐底線。我徹底崩潰。她這樣罵得沒完沒了,成心要把我整死。不成,我得想個轍,使她主動撤。
我裝出咳得快要窒息的樣子,屈著身子玩命地咳。我就不信,她能狠心到置女兒生死於不顧的地步。
老媽果然中招,且戰且退,你要是聽話,我保證你風風光光出嫁。村裏別人陪嫁給女兒四床被子,我給你八床被子。
切!老媽真是超級搞笑。八床被子就想收買我。甭說八床,就是八十床也動不了我的凡心。她也不動腦子想想,我這麼冰雪聰明,能把一生的幸福交給被子嗎?
我裝得那麼逼真,她終於動了仁慈之心。給我下最後通牒以示要鳴鑼收兵,你明天就和那流氓分,斷了他死纏爛打的念頭。他敢再騷擾,我就讓你表哥暴打他。
我躲在被窩裏運籌帷幄,繼續跟她鬥誌鬥勇。裝出睡得賊香的樣子,鼾聲震天。
老媽又上了我的套。搬起椅子回東邊屋子睡覺去了。
噪音雖然消失,我的耳朵卻出現了幻聽。那不是簡單的複製粘貼,而是把老媽的一聲聲一句句刀鑿斧刻在我心上。我倒,她已從精神上控製了我,我逃到哪裏都逃不脫她的手掌心。
汗,在我沒修成正果之前,我跟老媽簡直沒得拚。她具有百折不撓愈挫愈勇不到黃河不死心的執著精神,我要哪沒哪。用馬列主義******思想分析,我和程發忠的關係並不像磐石那麼堅固。他對我是怎樣一種感情,我無從得知。但透過現象看本質這點常識我還是懂的。他對我若即若離,鐵定是有二心,誰知他跟幾個美眉有染,究竟有幾個好妹妹。這些天他連話都懶得跟我說。這樣下去挺沒勁的。那就分了吧。戀愛期間他都這樣朝三暮四,婚後能指望他對我忠貞不渝嗎?名字都沒起錯,發忠,意為乏忠,為他這樣的負心漢眾叛親離,四麵楚歌,不值!甭管怎麼說,父母生我養我有著血濃於水的親情,無論如何都不會拋棄我,他翻臉比翻書還快,跟我非親非故,想甩我還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