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沒敢說病人現在的狀態看上去很好,對於絕症患者來說,突然的振奮等同於回光返照,也許說完最後幾句話就會……
她在心裏歎了口氣,這位家屬連日來的等待讓旁人看了都揪心,誰都期望她們能夠迎來一個美滿的結局,然而事與願違,這個願望注定要破滅。
搖搖頭,護士看著江筱易的背影停在了一號床邊,帶著呼吸罩的病人呼出的白氣淺淡,在麵罩上留下了薄薄一層霧氣。
“姐姐。”
江筱易的聲音不大,像是在害怕把喬伊震碎,她想要伸手觸摸對方,卻隻是用手指描繪了一遍輪廓,小心翼翼不敢越雷池一步。
喬伊偏過頭朝她笑了一下,“江江。”她恢複了一些力氣,竟然自己上手把麵罩摘掉,“戴著這個好難受呀。”
“感覺好久沒有見到你了,你又瘦了。”
她的手搭在了江筱易的手背上,暴瘦的體重讓她原本纖細修長的手指好似一團枯枝,整隻手掌冰涼。江筱易用兩隻手輕輕將喬伊的手包裹住,試圖傳遞過去一些熱量。
“你最近有好好吃飯嗎?”喬伊問。
“吃了。”
江筱易不再逃避喬伊的目光,她看著對方那張瘦脫了相的臉,想要將之永遠地印在腦海裏,“小王熬的皮蛋瘦肉粥,還有她自己醃的鹹鴨蛋。可惜姐姐你還不能吃,等你病好了,我們一起去找她吃飯好不好?”
“好啊。”
喬伊輕易地許下了約定,她馬上就要離開了,哪裏會吝嗇這些能夠撫慰江筱易內心的話——就是注定要食言,有些難過呀。
她想要多聽江筱易說說話,江筱易也想多聽她說。
結果就是兩個人安靜地、貪婪地盯著對方,誰也不舍得先開口。
喬伊沒忍住笑了一下,江筱易跟著勾了下唇角,一滴淚從眼眶墜下,砸在了喬伊的手腕上。
這滴淚仿佛有千斤重,又帶著灼熱的溫度,沿著喬伊手背的皮膚,一路燒到了她的心裏。
喬伊的手指用力縮緊,“江江。”她幹涸的眼眶裏蓄出了淚水,“江江……我不想死……”
“你當然不會死了。”江筱易握了回去,用對著易碎品的態度握著喬伊的手,“我們可是約好了要永遠在一起的,你會活下去,長長久久地活下去。”
可二人心知肚明,這不過是自我安慰。
喬伊眼睛一眨,淚水順著臉頰流進了領口,情緒的短暫爆發讓她感到了無邊的疲憊,同時心裏莫名的生出一個念頭,那就是她能夠停留在這個世界的時間不多了。
怎麼時間過得這麼快呢。
她想要抬手擦掉江江不斷滲出的淚水,然而不中用的身體拖累了她,始終都抬不起來。江筱易主動握著她的手貼近自己的臉,流淚的眼和燦爛的笑,構成了一副滑稽的畫卷。
“姐姐,我還有很多事想要和你一起做——我們還沒有領證呢,我還想帶著你去吃不同的小吃,去看不同的風景,你要是走不動的話,我可以背你,或者抱著你……我們還有那麼多事沒有做,你怎麼能離開呢……”
喬伊動了動手指,攔住了幾滴淚。
“對不起……江江……”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我好像沒辦法再陪著你了……不要哭啦江江,我最喜歡看你笑了。”
還有,我愛你呀。
她沒力氣了,隻能用口型訴說愛意。
“嘀——!”
心電圖變成了一條直線,匆忙趕來的醫生護士把江筱易拉到一旁開始搶救。
——發生了什麼?
還在流著淚的江筱易無法理解。
從這一刻起,她的世界寂然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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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養艙內的液體迅速排出,江筱易膝蓋猛地向上一頂,一擊就將造價昂貴的營養艙送進了廢品區。
巨響讓守在門口的衛兵嚇了一大跳,表情一肅就要往屋裏闖。
“穿衣服呢,等會兒。”江筱易拿著製服往身上套,“給研究所那邊說一聲,我要休息幾天——研究所那邊要是不同意,就讓他們所長自己來說。”
“媽的,這哪個白癡準備的衣服,扣子都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