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皇天厚土的西北,七星高掛的西北,雪花如席的西北,走石如鬥的西北,牛羊馬匹的西北,鷹穿寒流的西北,這是我一生也走不完的西北啊!西北高迥,山脈連著山脈;西北內蘊,隨手一拋便是唐磚宋瓦;西北高亢,遍地生長著燦爛的詩篇。在西北,你在不經意間就會聽到信天遊、花兒、史詩、秦腔、十二木卡姆,還有馬頭琴傳來的蒙古長調。這些來自於民間的營養,使我的詩歌血質發生著變化,我沉默且安靜,騷動且激烈。我用一個回族人特有的目光來完成與這個世界的生命對話。我被北中國燦爛的古文明所迷醉。
這幾年,我憂傷的腳步穿行在青藏高原、新疆大阪、黃土高原、河西大漠、蒙古草原,在那些寺院、帳篷、黃泥小屋裏,度過了一個又一個興奮的夜晚。孤行者是寂寞的,當我和那些牧人、農民、商販相處的日子裏,我骨子裏被城市文明所浸染的習慣在慢慢改變,才發現生活讓我如此充實,如此豐富。我心碎的愛情在孤旅中被重新喚醒,俗世的紛擾被丟在風中。我毫不臉紅地在路上吼兩句酸曲兒,喊幾句騷花兒,這酸與騷,竟與西北諸大陸如此契合,與這裏的水土如此相融,與大山裏的人們如此般血肉相連。
我知道,這輩子的激情會在這種浪漫中被慢慢耗盡。
我義無反顧地在路上流浪、散步。
我生活的土地——一個充滿神秘色彩的地名——西海固。這個混雜著中亞氣息、草原文化、農耕文明、儒家之光和伊斯蘭大道的北中國腹地,當你輕輕拭去蒙蔽在事物上的塵埃時,你會發現偏僻的我們竟然生活在如此燦爛而輝煌的文明胚胎裏,它所結出的詩歌之果與那些燈紅酒綠的詩歌作品是多麼的不同。我不想對當下的詩歌生態做出一種怎樣的判斷,但我反對那些沒有血性,想象力貧乏,幹癟得讓人作嘔的分行文字。盡管“詩人”在當下成為不合時宜的代名詞,甚至成為被嘲笑的對象,但從人類美好的情感出發,站在被清代名臣左宗棠喻為“貧甲天下”,被聯合國官員認為“不具備人類生存基本條件”,被著名作家張承誌所說的“無魚的旱海”的寧夏“西海固”的土地上,我會由衷地說,作為一個詩人是何等幸福。
是的,一首詩就是一個小小的秘密,一部史詩就是一個民族的隱秘史和心靈史,而一個詩人的責任就是把無形的時間定格下來,讓它永恒地照耀人性的光芒。麵對流派紛呈、旗幟林立的當代詩壇,我所能發出的僅僅是來自民間狂野的聲音,曆史深處的青銅之響。用真主安拉賜予我的真氣、元氣,以大西北血性的大氣,鑄造我心目中的理想之詩、偉大之詩,以此證明一個詩人對於一個時代並非沒有意義。
帶著一顆感恩的心上路,背棄那些異路者,在寧夏,在西海固,我在一個隱秘的角落裏,向世人說出叛逆、恩賜、感動……說出一些不為人知的卑微的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