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明媚的陽光,一朵淡淡的雲,一個幽僻的山穀,一塊翠綠的草地,一叢怒放的花,一陣微微的風,一縷清清的香。
和諧融洽的大自然,被一個極不協調的人觸碰到了。
他叫小七。此刻,他靜靜的仰躺在陽光裏、雲朵下、山穀中、草地上、花簇旁,如一塊沉睡千年的頑石,久久不動,但他把大自然看在眼裏、聽在耳中、聞在鼻間,最後溶於心田,他的嘴角微微翹了一下,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他讀懂了大自然,他讀懂了將伴隨他一生的好朋友。
他的長長的頭發淩亂地散在淺草叢中,一身破舊不堪的衣裳剛好蔽羞,尚裸露著兩條胳膊和小腿,也許是長時間沒有穿鞋的緣故,兩隻大腳顯得要比肌膚的其它部位黑一些。他真像個乞丐,但沒有任何一個乞丐比他還窮,因為沒有鞋穿的乞丐已經沒有了。他還真不像個乞丐,因為他的頭發雖亂但烏黑亮澤,他的衣裳雖破舊但潔淨無垢,如他這樣幹淨的乞丐也找不到了。他時常洗澡,也時常洗滌心靈,隻有讓心靈和肉體同時清潔,他才有資格去觸碰大自然這個朋友,他從未擁抱過大自然,因為大自然是他的好朋友,而不是他的愛人。
不時的有螞蟻在他身上爬來爬去,甚而有蝴蝶落在他的腳趾上,他一動不動,不加理睬。一隻兔子蹦蹦跳跳的跑來,戒備地看了他一會兒,忽然一躍,竟從他的身上跳了過來,他仍未動彈,隻用餘光目送它揚長而去。不多時,這隻兔子返轉回來,竟毫不猶豫地再次從他身上躍過,而且並不急著離去,邊吃草邊看著他,似乎意猶未盡,隨時準備著第三次跳躍。
小七禁不住笑了笑,隨即扮作發怒的模樣,“小朋友,你不覺得你太調皮了麼?”
兔子聞聲而驚,迅速躥開。
小七手掌微一撐,人即躍起,一個箭步已跨在兔子身旁,但沒有抓它,他要把它追得摔個大跟頭。
盡興追逐間已翻過一座小山,小七漸漸停下腳步,“小朋友,我可不想累傷你。”此刻兔子已逃遠,小七大聲喊,“回去告訴你的兔友們,江湖上有個俠者,他叫小七!”說罷,伸個懶腰,仰天打起了哈欠。
此刻他所能做到的最愜意的事情莫過於打個完整的哈欠,可是打到一半時竟硬生生的疆住,因為他恰在這時看到不遠處的草地上倒著一個人和一匹馬。聚起的皺紋還沒有舒展開,張大的嘴巴也沒有合攏,但他的人已如飛般掠去。
青驄馬嘴邊已染滿發黑的血沫,不時的還有血沫流出,身上的部分神經還在不時的抽動,看似死於中毒,而且死不到兩個時辰。馬背的一邊側躺著一個姑娘,身著淺藍色裙子,長發遮住了臉,一動不動,不知死活。小七蹲下來,焦急的伸右手食指去探她的鼻息。
“我還沒死。”本以為是性命垂危的姑娘,竟突然間說話,嚇得小七立時縮回手,退了一步,幾乎坐倒。
“把水替給我好麼?”姑娘輕聲說。
小七將跌落在一旁的水囊替到她手中。她將蓋子拔掉,便大口大口的喝了起來。小七原以為她可以坐起來喝的,於是問:“你受了重傷?”
“我的馬……它……還好麼?”姑娘的聲音變得哽咽。
“它……好像……不太好……”小七忽然變得不知該怎麼說話了。
“它……死了?”姑娘問。
“是。”小七鼓起勇氣,肯定的答。
姑娘起身,走到馬的屍體前雙膝跪下,大顆的淚珠滾滾滴落。
良久,她漸漸止住了哭泣,“活著比死要付出更大的勇氣,必須活下去。”她這樣告訴自己。
姑娘站起,將散亂的頭發挽好,然後轉身麵向小七。單眼皮的小眼睛如籠薄霧,鼻子小巧,嘴巴宜人,俊俏瘦削的臉龐清晰地印著淚痕。
兩人將青驄馬埋葬。培土前,姑娘右手撫心,向馬兒鞠躬致敬。
“再會吧小七,謝謝你的幫助。”原來她是聽到了小七對兔子的喊話,得以知道小七的名字。
小七尷尬地笑了笑,“你要走了?”
姑娘眺望著遠方,堅毅地答“是。”
“如果有一天在江湖上遇見你,怎樣稱呼?”小七問。
姑娘的目光變得暗淡,“江湖?在哪裏?”說罷徑向東方而去。
望著姑娘漸行漸遠的背影,小七悵然地喊道:“我還有什麼能夠幫助你麼?”
姑娘沒有回頭,亦沒有停止腳步,“如果有人問我去向,請指向北方。”
“我記住了。如果你不介意,我叫你‘小眼睛’。”小七喊道。
小眼睛的姑娘沒有應答。
小七呆呆地望著,直至她的背影消失在山的另一邊。
“小七啊小七,你真是不知羞啊。”說罷,小七雙手捂著臉,偷偷傻笑起來。
人生之所以美妙是因為能夠做自己喜歡做的傻事,人生最美妙的莫過於偷偷的做自己喜歡做的傻事。你若喜歡,哪怕是偷偷的哭,也會令你的人生妙趣橫生。
不知多久,小七已笑出眼淚,拍拍肚皮,“肚兄啊肚兄,今晚是你在家裏的最後一頓飽餐,明天我們將一起闖蕩江湖,我堅信,我的俠名會很快傳於江湖,那時朋友們會這樣傳說,‘有個俠者,他叫小七!’。”
小七單純的江湖,小七天真的夢。
小七的江湖夢正酣,卻被一隻熊掌般的大手無情的拍碎。
來的一行十三人,人人身負兵刃。為首的是個壯漢,寬額方臉,濃眉大眼,麵容很和善。正是他拍了一下小七的肩膀,謙和地說,“小兄弟,可有見過一個二十左右歲的姑娘,瘦瘦高高的,眼睛小小的?”
小七毫不猶豫地向北方一指,“去了那邊。”
小七的話音剛落,一個紅胡子的大漢突然躥到他麵前,揚起鐵拳威嚇,“若敢欺騙,定然敲碎你的腦袋。”
為首之人攔阻,“休得胡來。杜小姐孤行無助,若被敵人搶先找到,隻怕性命不保。”並向小七施了一禮,“多謝小兄弟指點。”說罷,帶領一行人急匆匆向北方行去。
見眾人走得頗遠,小七大喊道,“你們上當了。”
待眾人返回,小七正要致歉,‘紅胡子’再次躥到他麵前,不容分說掄拳便向他腦袋打去。鐵拳迅速而剛猛。
小七沒有閃躲,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眨。他看到首領已出手迎截。首領的手寬而厚,給小七的感覺很踏實。小七的眼角露出自信的笑容。
“徐先生放手,你看他笑得就像一坨狗屎,讓我一拳砸扁他。”‘紅胡子’鐵拳受製,齜嘴怒吼。
聽到有人居然用‘一坨狗屎’來形容自己的笑容,小七不由笑得更燦。
‘紅胡子’先是一愣,繼而也嘿嘿傻笑起來,但見其他人表情嚴肅,便硬生生將笑容收斂,表情怪誕之極。
徐管家拍拍小七的肩膀,“小兄弟,她擔心被壞人尋到,於是讓你指向北方,對不對?”
“是,她去了東邊。”小七答。
“你相信我們不是壞人?”徐管家問。
“當然。”小七答。
“好,我們向東出發。”徐管家下令。
‘紅胡子’一把抓住小七的胳膊,“我們不能再上你的當,你得跟我走。”
小七正有此意,欣然應允。
眾人向東快步行進,但大半個時辰後仍未見到任何人影,眼前地勢已很開闊,徐管家示意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