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一日,人間一年,人間一日,地府多少年?範秋很想知道,他想算算自己已經在這裏徘徊了多久了。範秋很倒黴,英年早逝不說,還死錯了地方,進錯了地府,以至於這裏的地府查無此人,於是還陽無路,投胎無門,便隻能在奈何橋附近徘徊。
奈何橋是座石橋,橋頭有個孟婆,隻是範秋不知道橋下這條河是叫做奈河還是忘川河,但肯定不是黃泉,因為有人告訴他,黃泉已經枯了,就在不遠處。那就叫奈河吧,範秋不喜歡忘川這個名字。他在河邊徘徊著,看著有人跳進河裏,等著,呼喊著,然後再等著,再呼喊著……然後安靜下來,看著奈何橋上的幢幢人影思考著為什麼自己會在河裏。
範秋討厭那些人,有時甚至盼著他們被血黃色的河水吞沒,事實也正是如此。可依舊還會有人跳進河裏,重複著之前的那些事。範秋羨慕那些人,因為每過一個輪回,他們就能盡情的呼喊著,宣泄著自己尚存的記憶,而範秋隻能在一旁靜靜的看著,看著河裏的人,看著橋上的人。
範秋也有自己的記憶,比如名字,比如自己總偷看的女孩,比如鬥地主輸掉的可樂,又比如電影裏經常看到的通往天堂的光。光?範秋愣了一下,然後大聲吼叫著向著那道光奔跑,他不想跳進河裏,因為橋上沒有他要等的人,他也不能登上奈何橋,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所以迎著光奔跑吧,運氣好沒準能再死一次。
橋頭的孟婆突然放下碗,看了一眼遠方,灰蒙蒙的霧氣從那個無名之人消失的地方飄散開來,她又踏著河水走到奈河岸邊不遠處,泛黃的泉水從早已幹枯的泉眼中汩汩流出,映出一張絕世容顏。
“當家的,這麼早你幹嘛去?還下著雨呢。”“睡你的。”隱隱約約的說話聲,撕開了淅淅瀝瀝的雨簾,茅屋裏鑽出個中年漢子,他抬頭望了望黑黝黝的矮山,披上了蓑衣。
昨夜大雨,嘩嘩的雨聲吵得中年漢子半宿沒睡,炸雷更是一聲接著一聲,嚇得兩個娃兒和孩兒他娘一起往中年漢子懷裏鑽,直到早晨才漸漸變小。倆孩子睡著後,中年漢子就爬了起來,他想去山上的廟裏看看。
山上的破廟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年了,早就沒了香火,牆壁漏風,屋頂漏雨,除了依舊莊嚴肅穆的多半個菩薩外,也就那個老乞丐會出現在那裏了。
老乞丐是個瞎子,還瘸,好像胳膊也有毛病,除了餓的時候會來村子裏討些吃的,就隻在破廟裏呆著。昨夜的雨太大了,即便破廟能頂住不塌,估計廟裏的水也夠深了,中年漢子怕老乞丐會出事,畢竟自他祖父輩,老乞丐就呆在這裏了,怎麼也算是個長輩。
山路泥濘,等中年漢子來到廟門的時候,天色早已大亮,雨也不知不覺的停了。破廟還是沒能抵禦住歲月和風雨的侵襲,如今也隻有摔成碎片的菩薩能證明這裏曾經是座廟了。中年漢子歎了口氣,把懷裏揣著的兩個燒餅放到了廟門口的青石上。
“同誌,留步。”突如其來的人聲把中年漢子嚇了一跳,當他還在思考“同誌”是個什麼稱呼的時候,殘垣斷壁間踉蹌出一個滿是泥濘的身影。
“你……別過來,你……是人是鬼?”中年漢子大聲吼叫著,聲音有些顫抖。“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自然是人了。”人影邊說邊走,被石頭絆了下,差點摔倒。“那個……同誌?”
中年漢子猛然一驚,滿臉的不可思議。從身形和衣著上,他可以判斷出麵前之人是那個老乞丐,可是雜亂長發下的雙眼怎會炯炯有神?滿臉的皺紋和老年斑又去了哪裏?
“仙長!仙長!”中年漢子趕忙跪下,不停的磕頭。嘿,人影撓了撓頭:“有意思。”
啊——啊!範秋長長的伸了個懶腰,舒服的**了一聲,有身體的感覺真好。想想昨夜,範秋心裏還殘留著些後怕,也不知道這個老乞丐是何方神聖,死也就死了,居然留下這麼大的怨氣,以至於上達蒼天,下破青冥,直接給地府開了個窟窿。當然,也多虧他,所以範秋才能從地府逃出來,還撈了個肉身。
大道一劫世輪回,回首還需百年身。範秋不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隻知道當滔天怨氣消散的時候,這句話直接出現在了自己的腦海中,與此同時,自己的左手掌心被憑空刻出一個口字,而在口字間的血肉中,埋著兩粒丹藥。
範秋是相信有神仙的,跟閻王聊過天,跟判官吵過架,甚至在孟大美女那裏吃過癟,還有什麼可不相信的。於是他吞了一粒丹藥,一來這玩意聞著太香了,二來這副肉身太過殘破,是個將死之身,反正以他前世的經驗來看,肯定是沒救了,吃粒丹藥,死馬當活馬醫罷了。可吃完之後他眼不瞎了,腿不瘸了,別說一口氣上六樓,就是六十樓範秋也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