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肖童的問題上,歐陽蘭蘭徹底佩服了父親的謀略和遠見,她相信他既可以讓肖童帶上鐐銬,也可以把他從縹絏中解放出來。
一切都是為她。
自從母親死於車禍,她就是父親的唯一親人了。父親始終不讓她介入那些地下的生意,不讓她參與任何違法的事情,不讓她冒一點點風險。他殫精竭慮地為她籌劃著另一種生活,一種富足,平安,合法的生活,也作為他自己未來的寄托和終老的歸宿。
但她很清楚父親的一切美好打算都是依靠販毒。如果說,當她最初明了這內幕時還曾有過一絲恐怖和罪惡感的話,那麼現在,在她知道父親冒著生命危險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為她壘造幸福的時候,她除了在感情上體會到父愛的溫暖之外,再也不去想別的什麼了。
父親說你應該好好學習英語,以後到了國外可以自己生活。但她對英語沒有一點耐心和興趣。
父親說那你就找個懂英語又有才能又謙讓厚道成熟持重的人結婚吧,然後讓他帶你出去照顧你保護你。而她對父親找來的那些老氣橫秋的學究,也沒有一點耐心和興趣。
父親說你什麼本事也不學什麼人都不愛,對什麼都沒興趣,這世上還有什麼能讓你動心?
是的,她應有盡有,百無聊賴。她告訴父親她不想出國,不想背英語,不想結婚生孩子。她對這一切都不會有興趣。但這時出現了肖童。
是肖童使她在曠日持久的無聊和麻木中感受到那麼純潔的美,感受到清新,感受到健康。朝氣和一種未被修飾的倔強,一種毫不做作的浪蕩和粗野。他的完美給了她從未體驗過的激動和向往,她在見他的第一麵就在內心裏決定以身相許。她驚喜地意識到當自己一直冷藏在無意識中的那種激情一旦被發掘和釋放,它所煥發出來的能量,無人可以阻擋,包括父親,也包括肖童自己。
在一番阻撓和規勸無效之後,父親務實地表示了無奈的寬容。肖童也在一陣明確的敵意和抵抗之後,鬆動了立場。至少他已經把公開的躲避變為經常的相聚,他和她一起吃飯,一起跳舞,一起玩遊戲機。甚至同意,在她家留宿。甚至還主動地,背離了原來曾是相濡以沫的女友。歐陽蘭蘭為自己的能量感到新奇,這種突如其來的成就感,使她對這些天的生活感到相當的充實和滿意。
在初步成功之後,最令她心急的,是進展。肖童和她一起吃,一起玩兒,一起聊天,但在感情上,卻總是貌合神離。他像一個同性戀和禁欲者一樣,處紅塵而不染,對她的暗示、允諾。撩撥和進犯,木然不動。她隻是在他喝醉的那個晚上,在他昏睡無知的時候,才偷偷親吻了他的臉頰和雙唇,除此之外,幾乎再無肌膚之親。
父親洞察一切。他說蘭蘭你必須知道他不是一個愛錢的人,物質上的慷慨不能增加你的半點光彩。因為你沒有文化、沒有學曆、一無所長,所以他看不起你。這種大學生都愛把自己幻想得不可一世,幻想今後事業如何登峰造極,名譽啊。地位啊。品位啊,他們愛想這些。這些東西給人的快感是金錢無法取代的。你想讓他愛你就必須要和他平起平坐,並駕齊驅。所以你有兩條路可走,或者,你自己發憤努力彌補差距,迎頭趕上去;或者,你把他拉下來毀掉他的幻想讓他聲譽掃地,二者必擇其一。
她隻有高中畢業,在學業方麵顯然難以和肖童並駕齊驅。於是,她和父親便策劃了後者。肖童在"帝都"醉打建軍這件事本來生不出官司,這種在自己家門裏發生的流血事件,不過是民不舉官不究的一場鬥毆而已,完全可以自行調解,自行了結。但是在父親的授意下,夜總會的老袁和受害者何建軍,小題大做串通證供訴之於公安分局,結果就弄出了肖童在演講會上被拘的一幕。
父親說,你放心,這種打破頭皮的事最多拘幾天,罰點款,最後終歸是具結悔過,開監放人,不會真上法庭的。這麼弄弄他也就夠了,他的學校裏就沒人不知道他有過這麼一段劣跡了。
歐陽蘭蘭畢竟不忍肖童在拘留所受苦太多。在肖童被拘的當晚,她就以女友身份,為他送去了被褥和換洗衣服。到了第三天,她仍然以女友身份到分局代表肖童與建軍做了民事調解,並且同意賠償夜總會的損失。她並沒有告訴分局她和夜總會以及受害人之間的關係。三方在分局如此這般像演戲一樣地商討一番,然後很快達成了賠償協議。在肖童拘留滿七天之後,他被放了出來。在分局大門口來接他的,還是那輛擦得鋥亮的寶馬740和打扮人時的歐陽蘭蘭。
她把他接到家裏,讓他在櫻桃別墅那豪華的浴室裏,好好地洗了一個熱水澡。
為了迎接他出獄,幾天來她流連在豐聯廠場、世都百貨和新開的新東安廣場,為他買了好幾套流行的衣服。在他洗澡時便叫人——掛在浴室外屋的衣架上,想讓他出浴時有一個驚喜。她斷定他不會再像以前拒絕那身西服那樣沒心沒肺。
果然,肖童洗完澡出來,被告之他的衣褲已被洗了之後,很自然地從衣架上取了一套穿上,隻是並沒有表現出她所期望的那種驚喜。然後他們一起吃了一頓事先經過認真準備的豐盛的午餐,她用法國的紅酒為他接風和壓驚。肖童吃著喝著,少言寡語,心不在焉。酒至耳熱人至半飽,肖童突然問道:"你爸爸呢,不在家嗎?"
她說不在家。
肖童問:"他到底是做什麼生意的,發了這麼大財?"
她說餐飲娛樂房地產,什麼掙錢做什麼。
肖童又問:"最近生意好嗎?"
她說不好,聽說虧了幾大筆錢。
肖童問:"虧了錢怎麼辦,他著急嗎?"
她說怎麼不急,他這幾天天天在書房裏和人談話不出來。前幾天還突然說要陪我出國散散心。他過去再忙再累也從來沒有休息過,可見現在生意做得身心交瘁。
肖童問:"出國?打算什麼時候走?"
她說,也許不走了,這兩天他又沒提。另外,這兩天我也走不了,我不是還等你出來嗎。怎麼樣,你要願意的話,咱們一起去。
肖童搖頭:"那哪行啊,我還要回去上學呢。"
肖童像是無意地東問西問,歐陽蘭蘭毫無戒備地東拉西扯。午飯之後,肖童急著要回學校,她還是把那輛豐田佳美給了他,讓他自己開了回去。她告訴他老黃已經幫他在海南的一個小地方花錢辦了一個駕駛執照,過兩天就可以去換出一個北京的"車本兒"來。隻是幫忙的人粗心大意把名字聽錯了,肖童寫成了夏同。好在那人還真有門路,同時又幫他辦了一個假身份證,名字也是夏同,兩證可以一並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