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公子,你似乎沒有必要——為出蕭府而挾持我吧?”謝芳菲頓一頓,對他側目而視,有些心驚肉跳。
秋開雨轉過身,衣擺蹁躚,負手而立,側影完美卻倨傲;臉上神情波瀾不興,捉摸不透。半晌,冷冷地說:“蕭衍很器重你。”
“嗯?”謝芳菲微咬下唇,輕蹙雙眉,不知他突然說這話究竟是何意。
“他竟願意親自來見我。”秋開雨看著她徐徐說道,依然麵無表情。
“叮”的一聲清脆的聲響,是身上所佩戴的玉飾相互撞擊發出的聲音。謝芳菲猛退一步,心下大凜,卻沒有說話。她自然想到這其中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雙方都是各懷鬼胎,不懷好意。蕭衍甘冒風險肯親身交涉,未必當真器重自己。正所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蕭衍對秋開雨一樣欲除之而後快。
“你要殺他?”謝芳菲抬起眼,輕聲問,而眼前見到的這個人衣帶當風,飄然欲飛,儒雅風流,令人很難聯想到如此血腥的場麵。
秋開雨卻笑了,刹那間,整個人榮曜秋菊,華茂春鬆,不可逼視。微抬右眉,打量她兩眼:“他一樣想殺秋某。”語氣淡淡的,說得似乎事不關己。生死大事,這樣輕描淡寫,雲淡風輕,若不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便是殺人如麻不變色之徒。
謝芳菲麵對他,一直都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知道他聰明絕頂,明人麵前不說暗話,決定單刀直入,直接問:“秋公子為何挾持我呢?你若當真要威脅蕭將軍,應當帶走蕭將軍的妻子或是女兒才是。我隻不過蕭府一個小小的幕僚,無權無勢,無關緊要,是生是死,根本無人在意。”一心希望他情急之下,當真是抓錯了人,那萬事就好商量得很。
秋開雨深深看她一眼,避而不答,卻微笑說:“據說離間元宏的部將劉昶、王肅的計策是你獻上的?”言語間對她的話大不以為然。
謝芳菲麵露訝色,十分吃驚。沒想到他對自己所知甚深,看來想唬弄是唬弄不過去的。微微點頭,沉吟了一下,承認:“不錯。秋公子消息當真靈通,想必手下耳目眾多。”無奈之下不由得微帶嘲諷。
秋開雨對她不敬的語氣不動聲色,沒有什麼反應,仍舊微笑說:“蕭衍竟然如此倚重一個年輕的女子,想必你必定有過人之處。”清冷無波的聲音卻令謝芳菲毛骨悚然,似有烏雲罩頂之感。亂世之中的梟雄,對待人才向來是不為己用便殺之。假若秋開雨認定自己在蕭氏集團中舉重若輕,那麼小命危矣。若隻是架車掃地的丫鬟、小廝,反而安全,秋開雨雖是魔頭,亦不屑於殺之。
謝芳菲不解他說這句話究竟是何用意,是動了殺念還是有其他的陰謀?沒有回答。心裏開始惶恐不安,此人城府太深,談笑間敵人灰飛煙滅。照這種情況,她無絲毫逃生的勝算。
“你知道蕭衍新近得了一批精良的火器?”秋開雨打破沉默,突然問。雲霧深處吹來的風拂起他的衣角,謝芳菲卻打了一個冷戰,勉強定下心神。
“哦?有這回事?這麼重要的事我哪能知道!我什麼身份?隻不過蕭府一個小幕僚,秋公子!”故意稍稍加重“秋公子”三字的音量,有意無意提醒自己真的微不足道,不值得他如此“重視”。
秋開雨卻沒有繼續逼問,馬上轉開話題,快得令謝芳菲有些措手不及:“想當初元宏勞師動眾,揮軍南下,來勢洶洶,本來大有可能直取漢水,一舉成功,卻隻因一出小小的離間計,敗走義陽,鑄成千古遺恨。反倒蕭衍那小兒因風借勢,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隻不過照眼下的情形看,恐怕他將來的日子未必風光,蕭鸞不會放過他這個心腹大患。”
元宏是北魏孝文帝的名諱,蕭鸞是南齊齊明帝的名諱。蕭衍此時亦隻不過是南齊一名小小的將軍。南北朝的亂世,形成劃江而治,一南一北鼎足並立的局麵。天下大勢,烽火迭起,動蕩不安,民不聊生。亂世出英雄,這是一個群雄並起,恢弘壯闊的時代;這亦是一個血流成河,草菅人命,門閥森嚴的時代。
謝芳菲心中驚訝不已,直直地看著他。她當然清楚秋開雨所言非虛,蕭鸞至死仍在猜忌蕭衍。此人目光敏銳,深謀遠慮,將來發生的事早已看得清清楚楚。所以才能縱橫天下,無人能擋。
謝芳菲有感而發,歎道:“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自古以來,大都如此,那也沒有什麼好說的。”功高震主,一直都是身為人臣之大忌,蕭衍的命運還坎坷得很。
秋開雨沒有答話,停了一停,然後淡淡地說:“那批火器原本是我水雲宮的秘密武器。”重新提起這個話題。
謝芳菲恍然大悟,怪不得雙方非得置對方於死地,全因這批火器引發了地下的導火線,一發不可收拾,再無轉圜的餘地,明刀真槍擺開來說話。自己夾雜其中,小命恐怕難保,連忙說:“我確實知道蕭府新近存有一批火器,不過蕭將軍隻約略提過此事。當時我還糊裏糊塗的,根本不清楚火器的藏匿地點。何況以我這種身份,平日裏頂多也就是做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傳個口信跑跑腿什麼的,像這種機密大事,怎麼可能會讓我知道!”急急忙忙地撇清關係,希望秋開雨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