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八月的胡天,即飄起了雪花,雪花片片,飄進了一望無際的黃沙之下,轉瞬即逝,脆弱得如同征夫的生命。呼嘯的寒風卷起漫天的黃沙,顆顆如刀一般,在年輕的兵士臉上劃出歲月的傷痕。
正值深夜,疲憊不堪的軍士們生起一叢叢的篝火,圍著溫暖的跳動的火焰,相擁而眠,山丘上站崗的兵士早已昏昏欲睡,卻仍強打精神,站得筆挺,瞪大雙眼注視著前方,雖然,那裏隻是一片黑暗。
死一般的寂靜,不知何時,遠方飄來鬼魅般輕幽的笛聲,如泣如訴,如怨如慕,飄飄然有如仙樂,輕撫著將士們疲憊的心靈。可那卻又像是萬裏征夫悲戚的歌聲,唱的分明是這首《涼州詞》。這的確是羌笛,可此地並非玉門關。
事實上,此處距離玉門關尚遠,乃是漠北草原之南,一望無際的沙漠,此地是蒙古人最後的希望,即便時隔多年,他們仍夢想著回到大都,再住進那金碧輝煌的皇宮,君臨天下,主宰中華。
蒙古的確是個英雄的民族,崛起於草原,以小小一族而統一漠北,其後鞭指中原,先後攻滅大金與南宋,鐵蹄踏遍天下,端的英雄了得!可惜,得天下易,失天下更易,他們隻相信絕對的武力,自信強大的武力可解決一切,無奈,在轟轟烈烈的元末大起義中,龐大的大元帝國,連同蒙古人征服世界的野心,一並轟然倒塌,消失得無影無蹤,天下從此便歸了一個農民皇帝。
蒙古雖敗,其野心仍存,不斷地壯大實力,以求與新生的大明一決雌雄。正統年間,英宗皇帝親率大軍,出征蒙古韃靼部,不料卻在土木堡全軍覆沒,英宗也淪為階下囚。多年後,即使英宗順利返回大明,此事仍舊是大明永遠的恥辱,也令蒙古人津津樂道,時刻準備再次南下。
正當此時,大明的東南方向,事端再生。來自蕞爾小國,倭國的海寇漂洋過海,滋擾大明東南沿海地區,起初,朝廷認為隻是一般的匪患,不加重視,孰料那倭寇個個武藝非凡,而大明守軍卻是怠於訓練,疏於應戰,如此不過數年,倭寇竟成了氣候。更有甚者,大明本地山賊、土匪、海寇竟也冒充倭寇,打著倭寇的旗號,為非作歹,令朝廷難辨真假。倭寇行事狠辣,不止劫財,強搶民女,殺人放火之類的,更是家常便飯。如此,江南生靈飽受塗炭。
蒙古與倭寇,即是大明心頭大患,然而,大明不再有如太祖、成祖那般雄才大略的君王,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個個的庸君與昏君。
事發於嘉靖初年。
笛音嫋嫋,拂過漆黑的天幕,撥開了沉沉的烏雲,一縷清冷的月光透過那厚厚的雲層,灑在這年輕武者的身上。此人身著銀灰色鎧甲,胸前一麵破損的銅鏡,隻餘一半。唇邊一支烏木短笛,樣式極為簡陋,僅僅是將一節烏木掏空而已,此笛本不該有此種樂聲,蓋其人內力深厚所致。
此人複姓東方,雙名啟光,乃江湖遊士,據稱是由昆侖山遊曆至此。啟光不過二十餘歲年紀,但其內力之深,早已超過武林中的同齡人,甚至淩駕於眾多前輩之上,實為難得。
“怎麼,想家了?吹這種悲傷的曲調?”笛聲戛然而止,啟光注視著來人,歎口氣,道:“我還有家可想嗎?天下之大,何處不是我家。”那人哈哈大笑,說道:“以後也別再到處遊曆了,就把我這裏當成你的家,我就是你大哥!”
啟光苦笑一聲,道:“我又何嚐不想?四處遊曆,隻為找尋佳人,與她隱居深山,終老一生,便是勝過神仙!”
那人哈哈一笑,便不再說話。半晌,他突然一躍而起,說道:“兄弟,你這詩念得不對!你怎麼能誦《涼州詞》呢?你應該讀這首,且聽!”
他擎起一杆方天畫戟,大喝一聲,舞動畫戟,月光灑在戟上,隨著那畫戟,在黃沙之上畫出一個個皎潔無瑕的月輪,與天上那輪明月遙相呼應,就好似投在無波湖麵上的月影。
“秦時明月漢時關!”這一式,柔美絕倫,從中找不到一絲剛猛的感覺,似乎這本就不是一杆畫戟,而是一柄輕柔飄逸的長劍。
然而,一式過後,殺意陡增,適才的柔美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那驚心動魄的剛猛。畫戟猛拍地麵,激起塵沙漫天飛舞,他一抖雙臂,雄渾壯闊的內力盡數湧入畫戟,長戟一揮之下,狂風大作,鋪天蓋地的黃沙向外激蕩開去,散落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