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後生也是個乖覺的人,察覺了查理王和侯六的不快,便不再問了。

三人又去買了匹馬,住了一晚,第二日依舊上路,這回直奔著西安,路上可見壯麗蒼涼的三秦曠野。三人也不加急,鬆鬆的挽著韁繩悠閑而行。查理王從身邊摸出一個鐵皮酒罐來,對著灌了幾口,又拋給王典儀,大家輪著喝了,都覺得微醺。

這時,便聽見那黃土塬後有個漢子在唱歌,唱的是這西北邊的花兒,多講的是男女情愛,雖然是民謠,卻十分婉轉動人,透著一股淒涼的意味。隻聽他唱的是:

“活著嘛,你就捎一個信來,

死了嘛,你就托一個夢來。”

眾人勒馬聽了一陣,便又走開了。那侯六一個忍不住,便嗚嗚的哭起師傅來,查理王卻紅著眼咬牙強忍,對侯六道:“小六莫哭,你師傅沒死!就算他不回來了,你以後跟我混。有我一口吃的,就有餓不著你!”

王典儀在旁邊唏噓道:“又不是回不來了,你們至於嘛。把眼淚鼻涕好好擦擦,大不了還有我呢,我有些家產,死了之後都給你們還不行?大老爺們兒說哭就哭,丟人也不丟!”

查理王卻不接腔。三人一路快馬加鞭,走了個把月便回了京城。查理王記掛著李道士留下的話,便帶著侯六坐船,沿著京杭大運河坐船回了江南。

查理王帶著侯六回淞陽鎮的時候,正是江南早春,煙花三月,草長鶯飛,比西北尤為不同。他二人一路看著春景,心情好了很多。待進了淞陽鎮,循著家門進去,查理王的娘親正在庭院裏的石凳上坐著,教他四歲的侄女念書,一見查理王回來,頓時把書一扔,撲到他身上就又哭又打,把查理王搓揉成個麵團。

又過了沒幾天,他那在揚州衙門裏做官的父親也回來了。查理王見著他便有些膽怯。列位看官,你道是為何?這父子兩個打一開始就不太對付,幼時查理王不知挨了多少回他父親的打,卻絲毫不順服,越長大越忤逆,偏要和父親擰著來。他父親這些年也漸老,沒精力再管他,便由著他胡來了。他這回見查理王回來,也不說不好,便叫家人擺起家宴來,說是有話要交待。

查理王戰戰兢兢的低著頭奉酒,他父親默然無聲的連飲了三杯,終於開了金口,道:“以前我不很管你,是覺得你年紀還小,性子還需得再磨一磨。現在你出去經了些事,也該老成些個。我隻說三件事,你聽便聽,不聽也罷,我便再跟你無話可說了。”

查理王低眉順眼道:“父親教訓的是。”

他父親聞言,舒坦了一些,便慢條斯理道:“第一件,你做仵作我也不攔你。畢竟你一無所長,學那些西洋醫術,隻能幹這個,況且我聽你上官道你幹得也不錯,將來若能博個一官半職,也就算出頭了,我已經和人打好招呼,你過幾天仍回去上班便是。第二件,你已經不小了,過幾日我便著人給你說親,尋個老實人家的姑娘收進屋裏。過上一年半載,有個一男半女的生下來,你也就安生了。”

查理王聽得此言,暗暗心驚,探手到懷裏摸著修小姐給他的鐲子,便道:“那個。。。兒已經有婚約在身。”

他父親聽了此言,便慍怒道:“不是父母之言,媒妁之命,那就是名不正言不順!你說的那女子,估計也不是什麼正經人,我們高門大戶,怎好娶個煙花女子!也罷,你要是想納妾,倒也可以,將來多生些兒女。隻是正妻必然是正經人家的女孩兒才行。”

查理王急辯道:“她不是煙花女子,她是下三裏修家大戶的千金小姐。”

他父親聞言,便眯眼笑道:“如此便好。隻是千金小姐居然和你私下來往,未嫁之時尚且如此,將來能安分守己嗎?你得降的住她才行!還有第三件——”他把眼睛瞟向正在一邊吃菜的侯六,道:“這些個道士和尚之流的神棍,離遠一點才好。既然那個李道士不帶你走了,也別再跟他們有瓜葛。——這位小道長,明日便去浮雲觀吧,有我的麵子,他們不敢為難你的。”

查理王再也忍不住,道:“父親,若不是李道長和侯六,鬧野狗怪那回我就死了!侯六是我的兄弟,我以後須得照顧他。”

他父親聞言,倒也不惱,半晌道:“隨你。隻不過別鬧事就好。我是管不了你了。這天下做爹娘的,沒有不為子女著想的,你以後好自為之。”

查理王無言,便領著侯六退下來了,一連幾天無話。他趁著這幾天清閑,便帶著侯六,去下三裏找尋訪修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