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回。
那李道士聽查理王出得此言,半晌未動。過了一陣,便從懷中摸出一物來,遞給查理王道:“還給你。”
查理王接過來一看,原來是那修小姐的鬼魂送給他的定情之物,八寶嵌金的鐲子,不禁有些欣喜,卻驀的又生出一股悲涼來。未及他開口,那李道士又說:“這回之後,你便帶侯六回家鄉去,找修先生換命。”
查理王越聽越不對勁兒,突然明白過來,這不是在交代後事嗎?便上前扯住他道:“老李,話不是這麼說的。你真要打算送死去?”
李道士卻搖頭微笑道:“這是命,我生死由天,改不了的。”說完,他便不肯再開口,回客房去了。查理王攥著那個鐲子,跟在他身後,好生懊惱。
次日幾人便離開了金城,往金城西北一路去了。越往西北走,人煙越少,景色也就越荒涼,幾天之後,便唯見荒原衰草,和那些高高低低的連到天邊的黃土塬了,那朔風尖利如刀,吹的人眼睛都睜不開,眾人都把那些毛皮棉布之類的裹在頭上禦寒,隻露出兩隻眼睛來。那王典儀到底是年歲大了,不久便伏在馬上叫道:“歇一歇,烤火。”他話音還未落,那侯六居然撲通一聲從驢背上翻下來摔在地上了,查理王和李道士一見,馬上下來將他扶起,隻見侯六麵色蒼白,顯然是受不住風寒,凍僵了。眾人一時不敢再走,便支起帳篷,燃起火堆來。
此時已經是申時,天色慘淡,四周荒無人煙。那王典儀對段繼雲道:“段道長,這周圍有人家嗎?這十冬臘月天,若再次荒野上露宿,豈不是要了人的老命。”
那段繼雲掏出酒壺來,抿了一口,咧嘴露出一個怪異的微笑來,道:“也許明日,我們就能找到那個方士位於地下的險惡所在了。你想想看,既然離那處得不遠,那方士為眼掩人耳,隻能在人煙稀少的地方打地洞了。露宿的話,大家擠一擠,興許沒那麼難過。”
那王典儀聽了,無可奈何。查理王在旁邊聽得清清楚楚,也沒作聲,此時,他卻發現幾匹馬都輕輕的打著哆嗦,噴著熱氣,輕輕的嘶鳴著,看起來有些煩躁不安,起初,他以為是天氣寒冷,便沒有在意,隻是過去拍了拍馬的鬃毛,將馬牽至火堆旁邊。
事後的好幾年裏,查理王在午夜驚醒時,都會感慨,如果早些發現,會不會使結果不同?然而,時間再也不能倒退,曆史也隻會前進,那些徘徊在夜深人靜時的自責和假設,從來沒有任何意義。
書歸正傳。
此時天色慢慢暗將起來。李道士和查理王一直在帳篷裏照顧著侯六,連王典儀也摸了進來,唯獨段繼雲一個人,還守在外邊喝酒。那帳篷外的火堆上,架著一個小小的錫鍋子,由於天寒風大,那火苗抖抖嗦嗦的燃燒著,幾乎舔不著鍋邊了,真那水要燒熱,須得等到猴年馬月了。查理王等了一大會兒,約摸著水燒熱了,才掀開帳篷口的氈子,卻發現外邊空無一人,段繼雲不見了。
查理王心中一沉,他試著叫了幾聲:“段道長?段道長?!”可他的聲音很快就被呼嘯的北風卷走了,果然無人應答。那幾匹馬煩躁的在原地踏著蹄子,噅噅的大聲嘶叫起來,眼看就要掙脫地上的那個活活絡絡的鑿子脫韁而去。
查理王一見便大驚,他頓時什麼也顧不得了,幾步便跑上前去,拉住那幾匹馬的韁繩,口裏邊低聲嗬斥起來。那李道士在帳篷裏給侯六推拿,侯六此時才剛剛醒轉,他早就察覺外邊不對,便起身震震衣服,往外飛身出去。
隻見那幾匹馬狂亂的甩著大聲喊叫的查理王,在原地驚恐的兜著圈子。查理王扭頭看見他,便衝他大喊起來:“狗日的老李,過來搭把手嘛!”李道士刷的一聲將劍拔出來,大吼一聲:“王陽明!過來!”
那邊廂奮力和馬較勁的查理王愣了一下,接著,他立刻丟了馬韁,手腳並用的往李道士這邊狂奔過來。他隻聽得李道士的聲音,其中滿是驚恐和焦急,那張臉上也全是從未見到的神色,他頓時知道事情緊急,便忙不迭的衝李道士跑過來,那風聲都逆著他的耳朵吼叫起來,可是,那風中卻夾雜著一種不一樣的聲音,那是一種**至極的喘息,電光火石之間,那喘息就迫近了耳邊,他不禁回頭看去——
隻見一張雜毛叢生的野獸的臉,噴吐著腥臭的惡氣,已經撲過來湊到了他的臉前,查理王不禁一聲低吼,正要抬手去擋,耳邊卻擦過另外一個人的衣襟,他還未看得分明,便被李道士順手一丟,滾落在帳篷邊上。等他爬起來再看時,李道士已經一劍將那野獸的喉嚨刺穿了,那獸隻嚎出半聲驚天動地的慘叫,便被第二劍削去了腦袋,隻剩下一個壯碩的身體,兀自躺在地上刨動著四肢劇烈的抽搐著。查理王低頭看時,隻見這獸乃是一頭健碩的灰狼,狼是晨昏行性動物,在這西北的荒原之上,狼多為成群結隊,——查理王悚然抬頭,隻見周圍不知何時,亮起了幾十盞小小的幽綠色燈籠,那是狼們的眼睛,正陰陰的往這邊看過來。
這時查理王已經掏出槍來,跌跌撞撞的跑到李道士邊上,卻離著他幾步便停住了,隻見李道士扭頭對他嗬斥道:“進去叫侯六和王典儀,拿火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