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王典儀也知道借坡下驢,見好就收,忙拱手謝道:“多謝老丈。剛才失禮之處,還請多多包涵。”他便立刻拿出銀票來填了,兩廂驗看了,遞與那漢子收好。那漢子便道聲失陪,抬腳出門去兌,隻留那老兒在倉房裏和眾人說話。
那老兒倒也不多言,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把眾人逐一看遍,卻漸漸露出嘲諷的神色來,道:“官人撒的好大謊。那個道長,你裝白狼雖有三分像,還差著不少哩。我見過白狼,他不是你這副容貌。”
段繼雲也不驚慌,笑道:“在下姓段,是李端白的同僚。”
那老兒笑吟吟的望著他,半晌才道:“若是恁地,就請道長見了白狼,替老兒我捎個話,說白水縣的文則安對他說,東西收的很好,不勞他費心。”
三人聽得莫名其妙,隻得恭敬依從。須臾,那漢兌了錢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又勒令眾漢子將那一箱竹筒,一袋**,五個火銃碼得整整齊齊,包的嚴嚴實實的放好了,替他們裝到馬背上。
三人也就牽馬出來,路過都城隍廟時,又采辦了些吃喝用品才回去。深冬時節,白晝短暫,此時天已經擦黑了。等到得驛館,李道士和侯六早就等在那裏,五個人草草吃些飯,便早早入睡了。
第二日五更天,眾人便打點好裝裹,馳離了西安府。
這一路上風餐露宿,趕路甚急,那段繼雲倒也不跟查理王等人多話,隻在前方引路,閑了時,便悄聲跟李道士說上兩句,那聲音放得極低,好像專門不想讓眾人聽見一般。
一日,眾人在黃河邊的小鎮上歇腳,剛進了客棧將行李放下,那段繼雲便轉身出門下樓去了。
查理王見他不在,便對李道士道:“那個**犯靠的住嗎?我前日還聽你說,他和粟特方士和解了,也吃過了解藥。”
李道士聽了,幾乎失笑道:“你怎麼這樣說他?他的那些爛事我也不曉得。但他也不過是領個路而已,到了地方就讓他走便是。”
兩人正說話間,門卻開了,查理王抬眼看時,隻見那段繼雲立在門口,低聲笑道:“**犯在這裏,叫你們下去吃泡饃。那個王家小子,背地裏說人可真不痛快呀。”
查理王一時有些掛不住臉了,期期艾艾道:“段道長,我一時口快,你別計較——”那段繼雲接口道:“不計較,我和那千金小姐是兩廂情願,頂多算是和奸。王家小子,這醃臢事兒若要放在你身上,就肯定是**了。”
查理王急眼道:“放我身上怎麼就肯定是**了?”
那段繼雲看他跳腳,便朗聲大笑著轉身走下去了。他人雖不見了,聲音卻還飄在下麵,襯著咚咚的腳步聲,愈發清楚無比:“人家姑娘圖你什麼,豬八戒背一捆爛套子,要人沒人,要貨沒貨。”
查理王吃了個癟子,登時氣了個發昏章第十一。然而,他自謂失言理虧,倒也沒再言語。隻是一連幾天都沉著麵孔。
這日來到黃河灘上金城城門前,已經是日暮。一同進城門的,還有一位羊倌兒,隻見他穿著翻毛的羊皮襖子,頭上係著白羊肚兒的手巾,正站在羊群裏揮著鞭子,趕那些羊進城。
侯六一見這群白羊,間雜有些黑羊混在裏麵,頓時勾起他和李道士相識之初的往事來,無端的便有些發怵,他一邊驅著黑驢,一邊問李道士說:“師傅,這群羊裏可有古怪?”
李道士大致掃了一眼,卻慢慢微笑起來,輕聲道:“謝必安,範必救兄弟混在裏麵,不過不礙我們的事。”侯六一聽,便更覺驚悚,原來這謝必安範必救是黑白無常二使的名諱。眼下這勾魂二使不知為何,卻化為黑白兩羊,混在羊群裏進城,殊為蹊蹺。
五人進城落腳,誰知沿街家家客棧都關了門過年去了,隻有街尾的一家小客棧還開著張。眾人甫一進門,隻見一個年輕的後生迎出來招呼道:“客官是吃飯還是住店?本店預備著陳年好酒,火上煨著好羊肉。”王典儀一邊著他引眾人上樓放行李,一邊埋怨道:“你這店中怎麼就你一個夥計?難道都過年去了不成?也不怕忙不過來。”
那後生一邊賣力的灑掃,一邊苦笑道:“客官教訓的是,以前家母身體康健時,尚能幫忙招呼。現在她正生著病,隻能臥床了。”那後生說著,臉上浮出一縷憂戚之色,他又道:“客官有什麼吩咐招呼我便是,我這便去飲馬。”
正說話間,外邊卻傳來一陣羊叫,那跑堂後生趕緊幹完手中的活計,挽著袖子跑出去了。隻聽得外邊的羊倌兒道:“小哥兒,俺今日進城完了,要在你這裏住一晚,羊也要趕進去,你看看…能不能給俺行個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