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貓聽了,喜不自勝,苦於無法言說,急得喵喵大叫起來,李道士微微一笑,將手指遞於貓口邊,那貓會意,一口咬破,吮了那鮮血,便開口做人言道:“一言為定。誰若反悔,必遭天譴!”

原來對於妖怪,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打算多半是行不通的,想要成事必須以利誘之。當晚,李道士和侯六抱了貓,來到了伏牛山下。那洞中的灰仙,早已覺察動靜,貓鼠本就是天敵,灰仙頓時膽戰心驚,捏指掐了個訣,引動那山腳下的群鼠,往這邊趕來。

村中眾人,本欲歸寢,卻發現群鼠從洞中,草垛裏,牆窟裏竄出,往一個方向跑去,不禁大驚,廟中方丈早有準備,此時出來遊說,說服眾人帶上武器,一同趕往山裏。

這邊東府門口,先到的老鼠已經把李道士二人連同貓兒一同圍起來,隻等那灰仙一聲令下,便撲過去嘶咬。

隻見那貓,不慌不忙地跳到空地上,鼠性懼貓,雖然勢眾,卻依然膽怯,爭相向後逃竄。

那貓便向天嗷嗚一聲,身形暴漲,變做個花豹的模樣,口中卻嗚嗚作聲,隻見那漫山遍野,鑽出了無數狸貓身影,什麼黑尾白貓,名喚雪地拖槍,黑斑白底貓,名喚雪中送炭,黑貓白爪,名喚烏雲蓋雪,又名踏雪尋梅,還有那金黃的虎皮貓,雜毛的半截尾,凶厲的灰野狸,全是捕鼠的好手,一同殺入群鼠陣中。

那洞中灰仙,聞得外邊殺聲陣天,便鑽了出來,隻見它身形如同一頭山豬般大小,渾身灰毛剛硬如針,沾了一身的草屑髒汙,披披掛掛的,好不惡心邋遢。

它出洞便看見了那貓中之王,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登時二者廝殺到一處,旋起一陣風來,風中那貓鼠已經分不清誰是誰了。李道士和侯六居然插不上手,隻能在外邊和眾野貓一起,奮力殺鼠。

那貓中之王不愧是治鼠的行家,那灰仙也不枉是鼠中的領袖,二者皆互有殺傷,分了開來,嗬嗬喘氣。然後又性命相搏,鬥在一處,那貓中之王更勝一籌,瞅準空當,一口咬住灰仙的咽喉,下力撕扯,灰仙此時計窮,胡亂的撲騰著腿腳,那腥臭的黑血,淋淋漓漓的往下淌,眼見是不能活了。

貓中之王便住了口,將灰仙的屍身甩開,意味大功告成,兀自欣喜小屋一聲,向李道士跑去。

由於沒了灰仙指使,群鼠也停止了攻擊,隻顧逃竄,眼見勝利在望。然而這灰仙畢竟是成精的妖魔,連日裏得了人血人肉的滋養,豈是那麼容易死的?隻見它的屍身,慢慢消失在空氣中,卻化為成百上千個小耗子,都隻有花生米大小,如一陣灰色的狂風,頓時向三色貓兒席卷而去,李道士這邊瞥見,大叫不好,待要救時,已經晚了,那三色貓兒周身都被老鼠覆蓋,一陣亂咬,貓兒慘叫聲聲,痛得渾身顫抖,一些小小的妖鼠更是用尖牙齧開了他的皮肉,鑽進他的身體裏。

眼見三色貓兒倒地,那灰仙也耗盡了最後一絲妖力,隨風散去了。再看三色貓王金銀嵌,那身好皮毛已經千瘡百孔,血肉模糊,雙目圓睜,隻有肋下還在一起一伏的呼吸。

李道士劃破手腕,將血滴入他的口中,他卻沒了力氣再吮,掙紮著伸出舌頭,隻是舔了兩口,說道:“我今以性命相報,約定之事,道長可不能忘了……百年之後,必再相見!”說完,急促的喘了兩口,嗚嗚一聲,便斷了氣。

這三色貓王,原本隻是出於私利,卻因著一絲善念,臨死之前成佛,又得了道士的一聲善言,一百十一五年之後,真就托生成個人身,因他本來就非牝非牡,托生成的人身也沒有男女之分,故而一生下來,便被親生父母遺棄在荒野地裏。李道士當時已得訊息,於陝西渭南郊外將他撿走撫養,便是後話了。(這三色貓托生成的人,出落成個女孩形態,其實他非男非女,在行厄之年裏,其實已經出現過了。)

當下三色貓身亡,群貓卻不曾散開,依舊在奮力捕鼠,其實貓性詭譎,即使不為了口中之食,也不忘殺戮,然群鼠數目還是太多,正要不支時,山下村民帶著各家的黃狗趕來,加入了滅鼠隊伍,這一場惡戰,持續到天明,以至於南陽府的老鼠,在接下來的四五年裏,都行蹤甚少,不敢再露頭了。

李道士和侯六兩個人,抱了三色貓的屍身回到寺中,在蓮花池邊燒化了。未及天明,二人便整頓行裝,離開了香雲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