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位看官有所不知,那棗紅馬雖然貌不驚人,卻是純種的蒙古馬,較之常馬,耐力有佳,且其遇事不驚不乍,勇猛無比,能夠一腳踢碎孤狼的腦袋。眼下他二人要趕緊離開此處,李道士恐侯六體力欠缺,故而,那小黑驢是給侯六買的坐駕。驢雖然不及馬,卻性情溫順,宜於婦女和兒童騎乘。
侯六第一次騎驢,手腳都不知往哪放,李道士讓他坐穩抓好,一腳踹在那驢屁股上,那驢吃了一驚,撒開四蹄就跑,一氣兒跑到了城外,原來這大半個白天,李道士引著這一馬一驢,早已走熟了出城的路。
當下二人便離開了開封城,沿著那荒煙古道一路向南馳騁而去。
二人一夜未停,在接下來的半月中風餐露宿,途經鄢陵,舞陽,再到汝寧,南陽府,一直來到伏牛山腳下的一處村莊,李道士下馬,往回裏探了一陣路,確定沒人跟過來,才讓候六下來,二人遂尋了一處溪流飲馬歇息。
列位看官,這裏一路跟隨李道士師徒二人的,原是李道士的世仇,我在這裏先按下不表。
眼見金烏西墜,冰輪初升,二人尋了一處山下的村莊,入村借宿。借宿的那一家是個佃戶,何謂佃戶?其實就是租種地主土地的農民,清代以後佃戶人丁日見增多,大多數在貧困線上掙紮。不過這家還算過得去,祖孫三代同堂,又是個好齋僧問道的人,便款待了李道士師徒二人。席間,侯六見家中人皆是愁眉不展,心中暗暗納罕。
夜間,便聞得細若遊絲的哭聲隱隱,十分淒涼。侯六睡不著,便想起來看個究竟,然李道士卻躺著安然不動,他也沒奈何,隻得睡去。
到了第二天辭行,李道士拿出銀錢,闔家都謝過了,唯獨不見那領著三歲孫兒的媳婦,連那三歲童子也不見了。隻有這家掌櫃,和那老兒,一臉淚痕,因是內眷,所以二人也不好多問,便上路了。
這伏牛山下,有一寶刹,名叫香雲寺,寺中香火甚為繁盛。侯六跟著李道士,到寺中之值日僧那裏遞了個名帖。列位看官,佛門之處,也並不一定都是清靜離世之所,那值日僧人,也是個眼睛生在額角上的人物,見人來燒香拜佛,若是香客是穿金戴銀,遍身綾羅,他便殷勤奉承,若是那平白布衣,無論再怎麼虔誠,他也態度高慢,拿捏著架子。
當下值日僧人把兩個人掃了一眼,知道這兩人是遊方道人,不僅沒有油水可以榨,而且沒準還要破費招待,便慢慢道:“等著罷。”說完隨手將李道士的名帖,往香案上一丟,自己托腮打起瞌睡來。
李道士也不計較,叫侯六把棗紅馬和黑驢拴在廊下,他自己在那佛堂之外的石階上一坐,閉眼打起瞌睡來。
侯六氣不忿,卻也沒奈何,他不想像李道士那般打瞌睡,就在旁邊踢石子。眼看到了晌午,那值日僧人睡夠了,起來伸了個懶腰,發現李道士二人居然還沒走,不僅沒走,而且還把院子裏當作跑馬場,那個小道士騎著棗紅馬在院裏兜圈子嬉笑著玩耍,那個大道士垂著頭打盹,也不加管束,任他撒歡,當下氣的七竅生煙,大聲喝斥道:“佛門乃清靜之處,何容爾等撒野?”
那棗紅馬仍在兜圈子,那頭驢聽見了,受了驚嚇,沒命的大叫起來,吸引了佛堂後一眾僧人,全都打坐不穩,意欲出去看熱鬧。
這寺內的方丈,一看眾僧心思散亂,便從佛堂後邊疾走而出,看見香案有副名帖,打開一看,見“李端白”三個字,幾乎如五雷轟頂,再眯著昏花老眼,把那坐在石階上的年輕道人身影看了又看,才走近道:“吾師,不見多年,別來無恙?”
李道士覺察方丈終於走出,轉頭笑道:“上師,你果然好難麵見。”
方丈知道是值日僧人怠慢了他,忙施禮賠了個不是,將師徒二人延入一個清靜之所,叫僧眾擺下素齋來吃了,安排二人住下。諸事忙完,那李道士卻道:“我在前麵村莊中,發現家家戶戶未及入夜便已閉門,婦人小兒夜半啼哭,為何?”
那方丈聞言,念了一聲佛,道:“吾師,你來得正是時候。”於是他便將一段離奇故事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