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指尖青絲斬清風(1 / 3)

路遙毆打三軍主帥的名號既然已經做實,也便沒了顧忌,鐵腕壓製沈浣一切被她認為是不適宜外傷病人從事的活動。於是士卒們十餘天內看了無數次毆打三軍主帥的戲碼在潁州軍中雞飛狗跳的上演。十餘天中,路遙日日盯著沈浣,直到九月中下。

這日她與阿瑜在沈浣帳中,路遙落了簾帳,細細查看了沈浣傷勢已經痊愈,總算略略放心。她看著眼前的沈浣,重重的歎了口氣,回頭又看了一眼阿瑜,見她杏目圓睜,“有話趕緊說!你這粗野丫頭什麼時候也學得那些嬌貴小姐的扭扭捏捏了!”

路遙抓抓頭,轉過頭來又去看沈浣。卻見她向自己點了點頭,“小路,你有話盡說便是,不用顧忌。”

路遙行醫的時間已經很長,然則這麼多年來她最討厭的就是這等事情。

沈浣見她兀自躊躇,替她起了個頭,“可是我這舊傷之處又有什麼不好?”

路遙又是歎了口氣,抿唇道:“倒也不是‘又’有什麼不好。而是你這傷複發一次又一次,總會有些問題。當初我剛接手你的診治,怕你掛心便沒有明言。如今看你也恢複得差不多了,總須得與你說清楚才是。”

阿瑜一拍路遙腦袋:“死丫頭你是爽快人,廢話怎地如此多?撿要緊的說!”

路遙一吐舌頭,揉了揉腦袋上被阿瑜敲過的地方,看著沈浣正了顏色:“當初你小腹第一次受傷,處理太過簡單粗陋,外傷與腹內髒器受傷均是甚重。說實話,換了常人,七八條命也沒了,你實在算是幸運的。可是這種事情,再是幸運也難以不留禍患。我且問你,自打傷愈後,你每月天葵可準?”

沈浣一怔,點了點頭,還沒說話,就被阿瑜拍了一巴掌,“她忙起來哪記得這些?姑奶奶我做她這些年隨軍夫人,她月信從來就未準過!搞得當年潁州軍紅帳裏那群小蹄子們一個個以為姑奶奶我月信不調床笫不諧一般。”

沈浣和路遙兩個大姑娘聽她這話,倒是一個個臉不紅氣不喘,路遙點了點頭,又問道:“每次來時,可疼痛難忍?”

沈浣皺著眉,搖了搖頭,果然又被阿瑜打了一掌,“你問她疼是不疼有個甚用?!她受傷疼得一進帳子就暈過去的時候,也不覺得那是疼!”

沈浣歎口氣,哭笑不得的看著跟自己生氣的阿瑜。阿瑜白她一眼,問路遙道:“死丫頭,你到底什麼意思?這禍患又是什麼?”

路遙覺得今日一天歎的氣比過去一個月加起來的總和還多,堪比自己在涼州給那個叫範遙的江湖人醫病的時候。看著沈浣,一挑眉道:“她當初那傷口極深,已經波及胞宮,將來怕是難以有妊。便是勉強有妊,也難以足月。而若是足月,一至分娩血崩,更是危險。”

此言一出,阿瑜與沈浣皆是一怔,同時靜默下來。沈浣尚未有反應,阿瑜片刻之後立馬急了,臉色煞白,一步上前揪住路遙的前襟,“死丫頭你不是神醫麼?你給她治呀!內服外敷按摩針灸,有什麼給用什麼,快點啊!”

路遙苦笑著看著阿瑜充血雙眼,“阿瑜,你們怎麼總把神醫當神仙啊?再好的大夫,醫的是病不是命,她當初能撿回一條命,都是閻王爺打了個盹放她一馬了!”說著看了看沈浣,道:“我能給她開個方子調養月事,保她天葵來時不受疼痛之苦。她若將來真的有妊,我可幫她平安落胎,保她不受疼痛崩漏之罪。但是作為大夫,我實在不建議她有妊。”

阿瑜的臉已經從慘白變得發青,狠狠打了路遙腦袋幾巴掌,氣得渾身發抖,聲音卻開始打顫,仿似路遙說的不是沈浣而是她一般:“你這叫什麼神醫?!什麼神醫?!啊?!你這庸醫蹩腳大夫!胡亂說些什麼?!什麼崩漏什麼下胎,我讓你胡說!”

沈浣一把拉過有些失控的阿瑜,緊緊按住她坐在自己旁邊,卻聽得路遙苦笑道:“說實話,我現在倒真希望自己是跑江湖的庸醫,那樣許是還能有好大夫治得她這病啊!”

阿瑜此時已經氣得不知道說什麼,一隻手指著路遙,“你、你你!你你……”說著竟是落下淚來,卻還狠狠得瞪著路遙。

路遙避過她的目光,走到桌前提筆寫了張字條,吹得幹了細細疊好塞入沈浣手中道:“這你收好了,上麵寫著找我的方法。他日你若真有了身孕,千萬記得在一發現時便派人找我,絕對不要拖延,否則我也難保你性命。但是我還是建議你千萬小心莫要有妊,就算我能助你下胎小產,終究隻是治標,治本之道實是難尋。”

從始至終,不似阿瑜大怒大悲,沈浣幾乎未有說過一句話,臉上神情從始至終微沉,不知在想些什麼。如今看著路遙塞進自己手裏的四折紙箋,卻低了頭,有那麼一瞬間,帳子中幾乎靜的可以聽見三個人的心跳之聲。也不知過了多久,沈浣忽然抬頭,輕輕一笑,其中意味難以說清,手上卻是刷刷兩下將那紙條撕得碎爛,站起身來,拍了拍阿瑜,又拍了拍路遙,“你二人也想的忒多了吧?小路,這治本之道擺在眼前,有甚難尋?”

路遙看著那被扔在地下的紙片,驚訝的看著沈浣,卻見她不在乎的揮了揮手,“你可見過哪位三軍主帥懷過身孕生過孩子的?潁州軍主帥沈浣有妊,說去出豈不成了笑話?既然如此,你們兩個卻是操得什麼心?”說著也不理二人,背著二人搖了搖手,抬步出了帳子,臨走前同二人道:“你二人有這鹹吃蘿卜淡操心的功夫,還不如去糧官那裏一趟,看看能不能再討些蘆柑來。前些日子那蘆柑還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