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遇伏(1 / 3)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這本是個雜花生樹、群鶯亂飛的日子,但今天卻因為是清明節,天空又飄著細雨,無數冥紙在空中無奈地掙紮、舞動,顯得淒迷而哀傷。

一行人馬,緩緩而行,那正是濟南明月堂堂主孔令師和他年僅五歲的獨子阿霖,另外還有十八名明月堂貼身弟子。

孔令師自知明月堂是他和許多兄弟的鮮血換來的,所以每到清明節都到要死者的墓前祭奠一番,超度他們的亡魂,今年也不例外,還帶上了最喜愛的兒子。

掃墓回來的路上,孔令師仍是一臉戚容,沉湎於如煙如夢、不堪回首的往事之中,不說一句話。弟子們見師父不說話,自不敢打擾,雖然天上的雨越下越大,淋得頭發、衣服都濕了,剽悍、勇猛的明月堂弟子,豈能懼怕區區春雨?

那阿霖被孔令師抱在懷裏,起初覺得雨水挺好玩的,後來眼睛被雨水蒙住了,才“哇”地一聲大哭起來。孔令師這才被驚醒,失笑道:“原來下雨了,你們怎麼不早說?”又拍拍兒子,柔聲道:“乖兒子,別哭,別哭。”

一名弟子說道:“堂主,雨愈下愈大,咱們找個地方避一避吧,免得少堂主著了涼。”

孔令師抬起頭來,哈哈笑道:“好長時間沒被大雨淋個夠了,真痛快!但是為了我的乖兒子,隻得避避雨了。”一拍胯下紅鬃馬,那紅鬃馬揚起四蹄奔了起來。眾弟子立即縱馬跟上。

奔了約有三裏路,遠遠看見前邊路旁有一家酒店,那幌子上寫著“太白居”三個大字,猜拳行令聲伴著陣陣酒菜香飄了過來。

孔令師領著眾人奔近酒店,抱著阿霖一躍下馬,道:“就在這裏喝幾杯,待雨停了再走。”進了屋裏,酒保早迎了上來,識得孔令師,叫道:“原來是孔堂主光臨敝店了,快請進。”

一個弟子道:“既然知道是孔堂主來了,還不將最好的酒菜送上來!”酒保答應著,把孔令師等人引到桌前。

孔令師見客人不少,便選了個靠近窗戶的空桌,兩個弟子分別在他左右坐了,其他十餘人分坐兩桌。孔令師落座後,目光微微一掃,就將屋中所有人的形貌看了個大概。

但見離自己最近的一張桌前坐著一老一少,老者灰白頭發,少年眉清目秀,兩人不時頻頻舉杯共飲,低聲交談。在幾樣小菜中間,還煮著一壺酒,咕嘟嘟直響,濃鬱的酒香陣陣飄散。

南邊的桌前坐著三個麵色黝黑、手足奇大的漢子,旁若無人地高談闊論,並且以劃拳定輸贏,誰輸了便得吃一大塊紅燒肉,或者喝一大碗酒。他們的身邊有一隻魚簍,裏麵不時傳出撞擊之聲,看模樣三人都是漁夫。

這些人均未引起孔令師注意,唯獨東北麵的兩人稍稍使得他留了點神。

這二人似乎是一對新婚燕爾的夫妻,男的麵如冠玉,腰懸長劍;女的膚色白膩,長睫毛,大眼睛,每聽到丈夫說一句話,總是害羞得垂下頭來,暈紅著臉,嘴角梨渦淺現,其嫵媚嬌豔之處,頗令人心動。

孔令師將這對夫妻的情景看在眼裏,不由想起與妻子洞房花燭夜的無限旖ni的風光:“我那妻子當年不知比這女子溫柔了多少倍,美麗了多少倍。唉,眨眼間,十幾年過去了,我們都老了……”

忽然,一陣淒涼悠揚的胡琴聲自雨中傳來,這琴聲來得甚是突兀,大家都為之一怔。琴聲響了幾下,便戛然而止。

拉琴者已到了店門前。那是個落魄潦倒的賣藝老者,背上背了個破舊的包袱,左手抱著一具胡琴,右手攜著一個八九歲的小兒。二人似是祖孫,渾身都淋得跟落湯雞一般,那小兒更是凍得發抖。

賣藝老者畏畏縮縮地站在屋簷下,啜嚅了半天,才開口說道:“店……店家。”

酒保跑過來,見是個賣藝的,冷冷地道:“是不是吃飯喝酒的?不是的請走開!”

賣藝老者陪著笑臉,道:“小老兒是賣唱的,我……,不吃飯不喝酒,隻想為眾位客官拉支曲兒,討幾個小錢兒活口。”酒保轉頭問道:“眾位客官爺,你們誰想聽胡琴啊?”

那一老一少談得甚是投機,充耳不聞,那對夫妻更是柔情蜜意說個沒完,誰來理睬他?

倒是那漁夫不耐煩地叫道:“聽什麼曲兒?吵死人啦!別打擾了大爺們的酒興。”

另一個漁夫瞧了瞧賣藝老者,笑道:“如果是個年輕漂亮的小妞兒,倒還可以考慮,既然是糟老頭兒,免了罷。”

酒保半推半搡地不讓賣藝老者進來,大聲道:“聽到沒有,他們不歡迎,走吧,走吧,別影響太白居的生意。”

賣藝老者歎了口氣,轉身便欲離開。那小兒嗅著誘人的酒菜香,咽了一口口水,可憐兮兮地道:“爹,我……我冷。”賣藝老者抬頭望望天,乞求道:“大爺,外麵雨下得很大,我們能不能在這裏避避雨?”

酒保看他確實可憐,便道:“你就在這屋簷下呆著,雨停了就得走,聽到沒有?”

賣藝老者大喜,連聲道謝。那小兒也不知說了些什麼,卻被那老者狠狠敲了一下,低聲斥道:“又餓不死你,哭什麼?”

孔令師暗歎一聲:“我原想叫這賣藝者進來,賞他幾個錢兒,既然大家都不願意聽,我也不能充作好人,待走時再說吧。想當年我被仇家追殺時,情形更不知比他賣唱淒慘、危險了多少倍。”

這時酒菜已經端上來,酒保笑道:“孔堂主,這是您特愛喝的花雕,不妨多飲幾杯。”一個弟子替師父斟了酒。孔令師左手抱著兒子,右手端著酒杯,正要一飲而盡,忽聽得一人說道:“敢問閣下可是濟南明月堂的孔堂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