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晌午,日頭高掛。
昌平二十年自開年來少雨,隸屬鳳翔府的康南縣更是隻見了屈指可數的幾場細雨。
棲鳳山坐落在康南縣正南方。因楚國開國兩位皇後都在此地留下傳說,原來有個很大眾名字的巍巍青山便得了個棲鳳的名。京裏許多名門世家紛紛在附近置辦別業。隻是離京遠了些,甚少有人過來長居。
延寧伯徐府在棲鳳山往北七裏處置辦了一處莊子。莊子裏有一處院子與別處相異,主樓竟然高兩丈有餘。
現在這棟宅子住著來別業養病的徐家嫡長女徐楹。
紫竹打扇的手不停歇,時不時偷偷瞧瞧窗外大片大片憔悴的綠意。不由想著前日莊裏來做粗活的嬸子抱怨,再有幾日不下雨,收成怕是要再少一成。
書桌前的青衣少女執筆不停,麵色莊重。紫竹見少女額前汗珠又密了一些,手上的速度不由得加快。心裏不住感歎,若是還在伯府,夏日的冰盆怕是早早就送到大小姐的院子。
最後一個字在紙上落定,紫竹知道今日自家小姐——延寧伯徐霖嫡長女徐楹的佛經已經抄完。自三月前徐楹醒來,日日不綴。
“姑娘,今年真會大旱嗎?”紫竹見徐楹停筆,連忙問。
徐楹抬頭望向窗外,眉頭輕皺,輕輕低喃,“豈止是大旱……”見紫竹什麼也沒聽見,轉而道,“盡人事,聽天命。早先讓莊子上的人多挖幾口深井,現如何?”
“莊子裏就挖了三口深井,有了小姐補貼的銀子,又請人在農田那邊挖了幾口,都是出水了還挖了一兩丈,莊裏閑著的婦人都有去幫忙的呢!”紫竹向來活潑嘴甜,跟莊子裏的大娘嬸子也能說上許久。聞言,馬上嘰嘰喳喳地說著這些天新聽來的消息,不偏不倚,條理清晰。
徐楹唇邊含笑,整理今日用到的紙筆,思緒飛得悠遠。
在前世,今年這場大旱從楚國有史以來的記載上看並不重,前幾年也不是沒有過,隻要朝廷免了今年稅收就可以渡過。因此,康南縣令也就沒有重視。隻是楚國西北地的北蠻今年不僅旱,還發生大規模蝗災。後來蝗蟲一路東南而下,當時康南縣及臨近的幾個鄉鎮因幹旱而晚收的莊稼顆粒無收,近十萬戶農家斷了糧,民怨沸騰。
康南離大昌京城安康不過三百裏,幾日後民怨上達天聽。
康南縣令自然落不到好處。仕途將近斷絕。康南現任縣令周原與周皇後同宗,還在五服之內。在有心人的引導下,她這個身處康南受罰的伯府嫡長女落了個不好的名聲。畢竟她難產出生,母親蘇氏一向康健。
木屐扣著楠木地板發出有節奏的噠噠聲,徐楹知道紫蘭這陣子每次送小食都是這樣的節奏。果然,聲音不過響了六聲,紫蘭便端著一碗蓮子粥進了書房,就見紫竹說得眉飛色舞。自家小姐坐在書桌前,雙手托著下巴,瞧著窗外。不知把紫竹的話聽了多少在耳裏。
輕咳一聲,紫蘭開口道,“姑娘,嬤嬤新做了蓮子羹,奴婢用井水涼了才給您送來的。”
徐楹回頭,紫蘭手裏的白瓷小盅盛著白玉般的羹湯,用切碎的蜜棗點綴,就算一向苦夏也有了食欲。徐楹含笑問,“嬤嬤這幾日精神見好了?”
紫蘭想起兩個月前劉嬤嬤骨瘦如柴地躺在雜物房的樣子,才道,“是呢!嬤嬤一能下床就開始給姑娘張羅吃食,前日劉叔到鎮上置辦東西,順便帶了些蓮子蜜棗,今兒就給姑娘送來了。”
徐楹接過小盅,淡淡的暖意透過手心,淺嚐一口,軟糯的羹湯帶著絲絲甜味。琥珀色的雙瞳霎時盈滿溫暖,“嬤嬤手藝還是這麼好!”
紫蘭二人紛紛點頭。之前在徐府,夫人從來不曾少過大小姐什麼。現今遠在康南縣,好的燕窩都買不到,劉嬤嬤這一手好廚藝反倒是愈加可貴。近月來夥食好了不少,天上飛的,地下跑的,水裏遊的,什麼都沒少。
“劉叔今日在莊子上嗎?”徐楹問道。
“沒有,晨初時分劉叔就騎馬出了莊子,李嬸早起到地裏摘菜看見的。”紫竹答道。
應該是之前說的事有了眉目,徐楹暗忖,“你們倆先去休息吧,紫竹打了一上午的扇子也累了。順便問問最近有沒有什麼新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