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夕陽斜斜地照射著烏衣巷，王穎之倚在門口，出神地看著王家華美的大宅，全沒注意身後堂伯家主王導的車馬已經走到了巷口。
“穎兒啊，你怎麼回來了？”王導畢竟還是先看見了她。王導今年52歲，在朝堂上一言九鼎，從42歲輔佐元帝登基以後，幾乎沒有從宰相的位置上下來過，王穎之雖然自小驕橫，但對於這位堂伯還多少有些畏懼。
“伯父大人，今天外子遲遲不歸，我在家無聊，因而回來找姐妹們聊聊。”王穎之年僅15歲，雖然不是很把丈夫當回事，但在這位主婚的堂伯麵前，自然不敢流露出半分不滿來。
“既然來了，就飯後再回去吧。周鐸不久也會過來，你們夫妻一起回去。再有，周鐸也是世家大族出身，雖不是長子，但卻是嫡出，你卻是庶出的女子，嫁給他本是高攀了，以後你最好還是本分些，不要動不動就回來。”王導混跡官場多年，王敦叛亂都經曆過，王穎之的小花樣哪裏瞞得過他的眼睛。
晚宴自然還是按照慣例的奢侈，王愷的遺風想來也不會這麼快地散盡，周鐸在王家吃飯也不是一兩次了，但還是每每震驚於王家的“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周鐸這次來王家顯然不是專程來吃飯的，沒吃多少就跟著王導進了書房。
待得雙方坐定，王導披頭便問：“今天庾亮要調蘇峻進京，你怎麼看？”周鐸道：“蘇峻怎麼肯進京？他手下萬許精兵，怎麼肯白白交給朝廷。”王導微有慍色：“這誰不知道？你父親因我身死，但你有那麼多兄弟，我為什麼偏把我王家最漂亮的穎之嫁給你？我知道你有想法，此間更無六耳，你但說無妨。”
“丞相大人以為，輔政大臣中誰是你最大的敵人？”
“那還用問？庾亮。”
“那丞相為什麼要阻止庾亮調蘇峻進京？”
“哦？”
“庾亮的妹妹是太後，因此他位高權重，但是現在不是太平時候，誰有兵誰就有實力，昔日錢鳳造反，蘇峻借鎮壓之機獲得過萬精兵，現在庾亮自以為可以挾天子以令諸侯，但他手上畢竟沒有軍隊，蘇峻怎麼會乖乖聽話？那是一定要反，蘇峻一反，祖約豈肯居於其後？如果處理不當，陶侃也反了，那司馬氏大勢去矣。如果陶侃不反，亂象平息，庾亮又有什麼麵目再以輔政大臣自居？”
“你說的處理不當，是什麼意思？”
“如果平南參軍毛寶能夠說服溫嶠，讓他再三再四地請陶侃，大事可期。”
“如果陶侃也反了，怎麼辦？”
“丞相不必擔心，蘇峻必不敢廢帝自立，況兼蘇峻不是治國之人，必得仰賴丞相，故隻要反旗一起，丞相的官位穩如泰山，而庾亮必不能久居中央。”
“磬之果然可造之才，不枉我多年栽培。如果你父親有你一般清醒，也不至身死了。隻是經驗還欠缺了一些。庾亮調蘇峻，我反對自然無用，但一來示好於蘇峻，待他反旗一起，不會為難你我，二來，庾亮剛愎自用算是坐實了，我不能親自彈劾庾亮，就得你上書迫他辭官了。”
“丞相放心，磬之受教了。”
“關於穎兒，她從小寵溺了些，你多多擔待，我不日會好好教訓她。”
“多謝丞相關心，內子雖不是閨房之秀，但也算恪守婦道，就不敢勞煩丞相管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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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駛出王府大門，車上兩人都一言不發，絲毫不似夫妻。周鐸回憶起先父，又想起王導，不由暗暗歎息，當今之世，也隻有王導這樣的人能夠久居高位而遊刃有餘吧。王穎之想起適才堂伯的教誨，不由暗歎晦氣，有這樣一個沉默無聊的丈夫，真不知前世做了什麼惡事。
二
又到一年芳草時。連雲天看著枝頭掠過的幾隻飛燕，不由想起了北邊那個嬌俏可喜的燕兒姑娘。腰間懸著的寶劍還是她悄悄從父親那裏“借”到的鎮族之寶。想到不久就要與魔教大長老，穩坐天下第一高手寶座垂20年的陰淩決戰，連雲天收拾心情，拔出了這把號稱天下三大神兵之首，據傳已有一千年曆史的“誅仙劍”。若水的劍光中映著連雲天年輕英俊的麵龐，恍惚間仿佛變成了那遠方的姑娘。
浪漫春色裏，陰淩也在回憶。是二十年前，以未曾接受父親傳功之前的弱冠之身，在她欽慕的目光中擊敗諸多世家家主的風華；是十五年前麵對魔教教主寶座拒絕的灑脫；亦或是十二年前她不惜散功為他誕下一個女兒後溘然長逝時的滄桑？陰淩自己都不很清楚。二十年天下第一的日子其實並不好過，他不知道擊退了多少強敵，不知道應對了幾次這樣的挑戰，隻知道最多的一次，自己一個月內，接受了七十五場挑戰，殺了七十六個一流高手，得到“不敗魔皇”的稱號。但又有誰知道，自己寧願不會武功，種幾畝薄田，養幾隻雞鴨，與她安安靜靜的度過一生。
洞庭湖上已經有了近百隻小船，緊緊地圍在那個不知名的小島周圍。忽然遠方出現一葉小舟，片刻間就劃著一道白線出現在碼頭邊，眾人均知這是內力極深厚的前輩以內力驅使小舟，方得如此迅疾，故個個翹首遠眺，希望看到是哪位前輩高手。隻見一個身著紅衣的健碩中年男子與另一個身著青衫的高瘦男子輕巧地落在碼頭上。眾人大訝，誰都沒有想到，七年前蘇峻祖約之亂中的“義匪”秦青杜炎在銷聲匿跡五年之後竟然出現在這麼一座原本不知名，但不久就將爆發新老兩代高手對決的島上，並且內力精進如此之快。須知內力不同於招式，縱有奇遇，也需一點一滴自己苦練，並且越往後進境越慢，除了傳說中魔教有傳承內力的不世奇功外，還從未聽說有人數年間內力由二流水平衝至如此的超一流水平。卻聽那紅衫中年道：“諸位，家師即將與魔皇決戰於此，他們已經進窺天人之境，於此島上多有凶險，還請移駕湖上吧。”聽聞這兩位竟是連雲天的弟子，眾人均吃了一驚，然旋即便已釋然，既然已經進入天人合一之境，年齡實在再無意義，也難怪秦杜二人武功進益如此之快，原來有這麼一個驚才絕豔的名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