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玉函沉默了一會,道:“不過南宮鬆篁這種人,確實該死。”
左丘超然道:“快快吃吧,吃飽了好趕路,早日到桂林,早日好。”
唐方搖首笑道:“你們吃吧,我已飽了。”
三人又吃了一些,冷聽一人笑道:“吃吧,吃吧,再吃多一些,黃泉路,路不遠,寧作飽死,不做餓鬼。”
蕭秋水等人吃一驚,隻見對麵桌上,坐了一位彪形大漢,足有七尺高,一身肌肉隆起,瞪目虯髯,卻正在冷笑著,一麵拿出了兩根細針。
原來蕭秋水等人,一進來就已看見此人,此人雖牛高馬大,但在真正的武林中人眼中,體積的龐大是毫不足道的,越是高手,容態反而越是平凡。
而今這大漢並不使蕭秋水等人吃驚,吃驚的是他取出兩根細針,分左右手握著,顯然就是他的武器。
一個這般彪形大漢的武器居然是一雙繡花針,這就不平凡了。
唐方思想起一人,失聲道:“‘不見天日’柳有孔:柳雙洞?”
大漢暴笑道:“不見天日,就是本人,哈哈哈哈……我這雙繡花針,不繡鴛鴦不繡花,隻刺瞎子兩個洞,好姑娘,我把他們幾個刺成瞎子後,再來跟你抵死纏綿……”
唐方臉色怒白,雙肩一牽,立即就要發出暗器,但背後陡然響起一陣巨大的風聲,其中夾雜著一絲尖銳的厲聲,狂襲而來!
蕭秋水沒有出手。
鄧玉函也沒有出手。
連左丘超然也不動手。
為什麼?!
唐方來不及施放暗器,前有桌子,後有暗襲,飛身而起,柳雙洞的雙根針閃電般在她“環跳”、“四白”二穴刺了一下,唐方就摔倒下去。
唐方跌在地上,秀發如雲,鋪在地上,柳雙洞竟看得癡了。唐方倒下去才看見背後暗算她的人。
一個商賈打扮的胖子,拿著一根長棍,奇怪的是長棍起端比一般的棍子都粗,如碗口般大,但棍子很長,愈到尖端愈細,到最後細如牛毛一般。
這根棒子可以使出棍法,但亦可以當作劍使。
拿這種武器的人,武林中隻有一個人,就是“咽喉穿洞”鍾無離:鍾一窟!
柳有孔、鍾無離是“一洞神魔”左常生座下兩員大將。
左常生是肚子一個大洞,他以這點殘缺來殺人,所以外號稱作“一洞神魔”。
然而他手邊這兩員哼哈二將,柳有孔與鍾無離,都是要人穿洞,眼睛穿洞及咽喉破洞,所以又名柳雙洞與鍾一窟,都是武林中極其可怕的辣手人物。
唐方料不到還有權力幫的人在店裏,是因為她料不到權力幫的人竟眼看南宮鬆篁被殺而袖手不救。
以唐方的武功,縱受暗算,兩方夾擊,也不致於敗於頃刻,這更是因為她料不到蕭秋水、左丘超然、鄧玉函等,竟沒有在千鈞一發之際出手牽製住這兩個惡客!
為什麼他們不出手?
唐方知道時已經遲了。
因為她也看見了蕭秋水、左丘超然、鄧玉函他們。
他們已倒了下去,手不能動,口不能言,但眼神是急切的、焦慮的。
為什麼他們會倒下去呢?
一想到這點,唐方就明白了。
那一拍,南宮鬆篁迫近桌子時假裝摔倒前的一拍。
這一拍,已在菜肴中布下了毒。
卻惟獨唐方未吃,其他吃的人都中了毒。
唐方這時氣得簡直要哭了,但她緊咬著唇,咬得下唇都白了,就是不哭。
多年唐家的教育告訴她:要堅強,不能在敵人麵前哭。
所以她不哭。
鍾無離的第一句話是得意非凡、狂妄自大的,但確也解了唐方心中的疑團。
“你們雖殺得了南宮鬆篁,卻不料他一拍間下了毒,他料不到我們見死不救,卻造成我們的得手,因你們中毒!哈哈哈哈……”
柳有孔也妄笑道:“你知道這是什麼毒?其實沒什麼!就是軟麻散,你們現在,嘿,有腳,不能走,有手,不能打,有口,不能言。越輕的毒越易下,憑南宮鬆篁那死鬼,一拍間也不能下什麼重毒!嘿,嘿,嘿!”
鍾無離也笑得意十分:“而且這種毒啊,藥力隻盞茶的時間,就消失了,但我們呢?哪——”一俯身,一探手,轉眼間封了蕭秋水“啞穴”、“淵液穴”、“京門穴”、“大椎穴”,再回頭,照板照眼地也點了左丘超然的穴道,那邊的柳有孔也點了鄧玉函的穴道,接道:
“眼看你們功力恢複,但又被我們點了穴道,還是不能動、不能打、不能叫、不能生、不能死,哈哈哈哈……”
笑聲一斂,又道:“其實你們怎樣都逃不出我們手掌的,就算逃得過這一關,下一關我們幫裏的神君出手,你們怎逃得了!哈!哈哈!”
鍾無離揚揚鐵杵,又加了一句:“而我們要你們怎樣,你們就得怎樣,哈哈哈……”
柳有孔一雙怪眼,打量著唐方,眯眼笑道:“尤其是這位如花似雪的大姑娘嘛——”忽見唐方臉色煞白,一雙清水分明的眼睛大現殺機,美麗得讓人動心中竟隱透俏殺,不禁一噎,竟說不下去,卻側首見蕭秋水望來,嘴唇溢血的,顯然因怒極而齒噬及唇,以致沾出血來,柳有孔勃然大怒:“好!你這臭小子敢看我不順眼,我就要挖你雙眼!”
說著一步過去,提針便刺!
這一刺,就要把蕭秋水刺成一個臉上有兩個血洞的瞎子!
忽聽樓下有人大聲道:“我們一直攻不進去,真他媽的憋氣死了!”
另一人聲音甚是尖銳,道:“死了死了,又不見得你真的死了!”
這兩聲對話語音宛若破鑼,人仍在霽虹橋上,但語音如在樓上,簡直像打鍾敲鼓一般,鍾無離、柳有孔二人對望一眼,迅速地行動起來,一連拖了七八麵桌布,然後把蕭、左丘、鄧、唐四人踢到一張桌底下,用桌布蓋了起來,又壓放幾張凳子之類的東西,就像這間茶樓上擺置貯物的地方。
鍾無離壓低聲道:“你們暫且待著,我們看清楚對方來路後,做掉他們,再與你們樂。”
四人在桌底下擠在一起,心中無限淒苦。唐方恰巧頭枕在蕭秋水胸前,發絲如雪,幽香若蘭,蕭秋水心中一蕩,忙斂定心神,暗罵自己:這是生死關頭,豈可如此輕薄!頓感無限赧然。
這時樓下的人又說話了:“咦,這裏有座茶樓。”
另一人沒好氣道:“瞎的呀你!這偌大座樓,現在才看到!”
原先那聲音粗重的人道:“嘿!我也是早看到了呀!隻是故意就說話給你聽罷了!我還知道這樓叫做什麼呢!叫做甲秀樓!”
第二個聲音尖銳的人怪叫道:“當然知道叫什麼樓了!大大個‘甲秀樓’寫在上麵,三裏以外也看見啦!叫做甲秀樓!”
那粗聲大漢怒道:“我又不是說給你聽!”
那尖聲大漢反駁:“那這裏又沒有別人,你是說給鬼聽了!”
粗聲大漢道:“那邊有條狗,我是說給狗聽!”
尖聲大漢道:“哦!你會講狗話,一定是狗了!”
粗聲大漢道:“我現在就對著狗講話!”
尖聲大漢道:“這狗話跟人話倒蠻像的嘛!”
粗聲大漢怒道:“放屁!”
尖聲大漢也叱道:“你放狗屁!”
粗聲大漢不可抑:“狗放屁!”
尖聲大漢怒極:“你屁放狗!”
忽然一陣靜默,粗聲大漢竟搶天呼地地笑了起來,一笑不可抑,大家都覺納悶,隻聽那尖聲大漢沒好氣地道:“他媽的!笑什麼笑!笑你沒有嘴巴啊?!”
那粗聲大漢像笑得接不上氣,邊喘邊道:“哈……你……你輸了……哈哈哈……”
尖聲大漢忍無可忍,怒喝一聲,這聲音把遠在樓上,但因穴道被封,無法運功的四人,震得跳了一跳,可見這大漢內功之精深。
“我有什麼輸?!你說!你說!!你快給我他媽的說!”
那粗聲大漢在尖聲大漢喝時,依然笑得死去活來,把對方喝問,置之惘外,此刻忍笑喘道:“哈……屁……屁哪裏可以放……放狗……你說錯話了。我們說過……哈哈哈…罵架可以,但無理不可以……你……你剛才就全無道理……哈……所以你輸了……哈哈……”
尖聲大漢忽然大笑起來,笑得天驚動地,連樓上的柳雙洞,鍾一窟也變了臉色。
這次輪到粗聲大漢笑不出了,怔怔地望了一會,跺足怒道:“你笑什麼?!”尖聲大漢徑自在笑,粗聲大漢忽然怒喝一聲,呼地打出一拳,尖聲大漢聲音陡止,也呼地打出一拳,人聽“蓬”地一聲。兩人一時都笑不出。
這下樓上的鍾、柳二人,相覷了一眼,手上的兵器不禁都緊了緊,從剛才兩名大漢對打一拳的拳風中,可以得知這兩人拳勢之霸道,真可說是無堅不摧!
隻聽尖聲大漢怒道:“我為什麼不可以笑!”
粗聲大漢暴躁地道:“因為你沒有理由笑,我笑就可以!”
尖聲大漢詫而問道:“為什麼你笑就可以?”
粗聲大漢嘿嘿笑道:“因為我有理由笑啊,蠢材!”
尖聲大漢怒道:“我當然也有理由笑啊!”
粗聲大漢奇道:“你已經輸了,哪裏有理由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