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文駿睡夢中驚醒,忙搶到師父房中,眼見師父滾地哀號,心痛欲碎,扶正乃師,以手掌對準背後“大椎穴”,將一股本命真氣緩緩送入,重玄得弟子真氣之助,疼痛稍減,呼呼氣喘,身子仍是僵臥於地。
蕭文駿不敢收功,唯恐師父傷勢又發,隻有將幾年苦修的一股玄門真氣不竭灌入。重玄得弟子真氣之助,二者本是同源,本身真氣立生感應,綿綿流轉不絕,一口氣才緩將過來。搖手示意徒兒不必再耗費功力。
蕭文駿這才敢收手,這一輸功竟將內力耗去大半,也微微有些暈眩,問道:“師父,可好些了麼?”重玄長歎一聲,道:“虧得你及時趕來,不然還要多受苦楚啊。”蕭文駿道:“方才嚇死我了,師父險些……”聲音哽噎,再也說不下去。
重玄勉強擠出笑容,道:“師父縱然要死,也得先將所學盡數傳授給你方可,你不必擔憂,為師大可挺得住。夜已深了,你耗了大半功力,快些回去歇息吧。”蕭文駿仍不放心,囁嚅道:“師父你的傷……”
重玄道:“毒性已過,今日怕是無礙了,快回去吧。”揮手令退。蕭文駿無法,又為師父把了脈,確認無事,這才施禮去了。重玄待他離去,往床上盤膝打坐,氣遊周天,一坐便是大半夜,拂曉方睡了一個時辰。清晨仍給痛醒,自嘲一笑,穿了衣服,扶著竹杖,慢慢踱去院中靜立。
蕭文駿昨夜回轉,便運氣用功,打通周身經絡,淩晨出定,他少年力壯,又有芝仙神力相助,功力複原大半,欲往師父房中探視,卻見乃師靜立山顛,怔怔出神。輕輕走去,叫了聲:“師父!”
重玄轉身定定望著一輪旭日,道:“你醒了?功力恢複得如何?”蕭文駿道:“入定了一夜,已複了大半。”重玄點點頭,舉手一指天邊一方雲海,歎道:“為師終日碌碌奔忙,江湖事門派事,事事纏身,辛勞半生,如今死期將至,方翻然悔悟昨日之非。你看那一輪朝陽,蓬勃而起,無論千百年從無間斷,自然造化之偉力,實是可敬可歎。茫茫眾生,身如螻蟻,猶自不知,悲哉哀哉。”
蕭文駿道:“師父曾說,我們修道之人,便是逆天而行,奪乾坤造化,由凡入聖,超脫輪回生死,與天地同存,眾生小如螻蟻,癡於紅塵,但天心仁善,仍給人超脫之機。”重玄拊掌笑道:“說得好,說得好!天心仁善,眾生縱癡,仍有其道超脫,佛道兩家便是捷徑。隻是修仙成佛,逆造化而行,自古以降,醉心此道者何止萬千,幾人得了大道,穀神不死?為師修了一生的玄道,到頭來不過是黃粱一夢,彈指間花開花落,白發蒼蒼,卻仍隻在天道之坎摸索,隻差這最後一步,嘿嘿,隻是最後一步,擋住了多少大德高人。”他劫後餘生,思及平生作為,自覺竟無絲毫建樹,餘生碌碌,不禁悲從中來,直欲仰天大慟。
蕭文駿知乃師畢生如意,晚年連逢大劫,心死之餘,生了棄天絕地之念,卻不知如何勸慰,隻有呆立一旁,默不作聲。重玄悲吟一陣,驀地大袖一拂,仰天長嘯,嘯聲播於山野,隻震得山石簌簌,鳥鳴鷹飛,嘯了一陣,複又叫道:“既是天命如此,我重玄不敢再爭,隻我生平僅此一徒,必要好生造就,了我心誌!”群山回蕩:“了我心誌!了我心誌!……”發泄了一通,胸中塊壘盡去,大笑三聲。
蕭文駿見師父總算無恙,眉宇間盡是喜色。重玄笑道:“死生相易,豈能舍一?罷了,那是老天之事,咱們不去管它,隻盡行人事,為師要趁著尚有幾年陽壽,將你塑成一朵武林奇葩,日後入世行道,也好為本派放一異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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