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玄早已聽得呆了,這一切如在夢中,偏又絲絲入扣,暗合情理,心裏先就信了七八成,想起這個徒兒雖然機變百出,到底本性良善,絕不至做出這等欺師滅祖之事,暗悔太過莽撞,不知就裏便猝然發火,摻起徒弟,柔聲道:“文兒,你方才所言都是真的麼?”
蕭文駿抽抽噎噎地道:“弟子所言句句屬實,師父若是不信,弟子情願受門規懲治。”重玄又疼又惜,伸袖給他抹去眼淚,道:“那你將這一路雙形散手演給師父看看。”蕭文駿應了一聲,拉開架式,將雙形散手一招一式闡演詳盡。隻見鵠摩魚躍,蛇伏鶴撲,頗有翔動靈實之妙,神鶴矯矢淩厲,赤蟒靈動善變,一正一奇,各擅勝場,卻又互為翼助,端地是剛柔濟妙,玄機暗含。
重玄初時不住擊節讚歎,這套散手功夫不同於世上任何武功,雍穆雄奇,詭變機詐,兼而有之,鑄作一形,便如一人同時身兼正邪兩派奇功,猝然施展,任是何等高手,也實是防不勝防,難怪以自己眼界功力,陡遇這等招式,也要束手束腳,英雄無用武之地。但隨即瞧出他餘下變化漸而生硬滯澀,有的甚至僅是幾個簡單姿態式子,顯是草創不久,未能臻至極高境界。饒是如此,也已大開眼界。他如今已知蕭文駿所言句句是真,若是有人傳授,絕不會隻傳他這等不全的功夫,待徒兒練完,給他擦擦汗水,歉然道:“文兒,是師父太過莽撞,冤枉了你,唉。為師看你這門功夫從未見過,誤以為是你改拜他人為師所學,尤其方才那一招實在機巧,更是大失常態,你、你不會怪罪師父吧。”想到自己不由分說,把徒弟大罵一通,實是懊悔不已。
蕭文駿破涕為笑,道:“師父養我教我,親如父子,些許猜忌算得了什麼。弟子自創散手功夫,自己也覺如在夢中,難怪師父不信了。”重玄點頭道:“嗯,你能自創武學,固然根骨資質極好,尤其機緣巧合,觀摩了蟒鶴爭鬥,平日又學得一些外派武功,所謂厚積而薄發,你可知古往今來,多少高手名家隻被師門所傳武功所限。落入窠臼,縱然畢生苦練,充其量不過是一流高手而已,絕不能開辟天地,獨創一家,俾成一代宗師。你這路武功之成,緣法修為卻一不可,天時地利人和,實在是天玉汝以成啊。孩子,你可真是邀天之幸了。”言下極是稱羨。
蕭文駿給師父說得臉紅起來,忽問:“師父,怎地你判定我學了旁門武功,便如此大怒,幾乎不念師父之情。”重玄歎道:“傻孩子,你哪裏知道,武林中各家各派皆有不傳之秘,對外諱莫如深,倘若門中有不肖弟子背師外偷,或是私相授受,將本門武功傳給外人,一經事發,不是當場處死,便是廢去武功,逐出門牆。若是外人蓄意偷學,下場隻有更慘。”
蕭文駿念及其中狠辣之處,嚇得伸了伸舌頭,笑道:“幸好我未曾背師偷學,又或私相傳授他人,不然師父一怒之下,將我處死,或是廢了武功,豈不是太過冤枉?”
重玄摸摸他腦袋,又道:“文兒你也知道,本門自清元祖師起,將武功誤傳歹人,以至這世上有了魔元一派,為非作歹,究其因果,畢竟是祖師之錯。因此清元祖師飛升之前,曾立下嚴規,收徒傳藝的門人,不求資質如何上乘,隻要天性良善,與本門有緣即可。若是有不肖弟子為非生事,立刻要追回武功,按門規處死,他的授業師父也要在祖師像前自戕以謝。為師倒不怕你學會外家功夫,隻怕你從此墮入魔道,與正派為敵,那時萬劫不複,為師可就百死也難辭其咎了。”
蕭文駿緊緊抓住師父的衣角,一雙小手掌心滿是冷汗,他這才想到若是剛才師父一時衝動,按著門規將自己一掌打死,這天大的冤曲隻有到地府去訴說了,方才實在是往鬼門關走了一遭。重玄知他心意,拍拍他肩膀,笑道:“所幸為師沒有鑄下大錯,不然……”一時師徒二人相對不語。經此一事,師徒二人間再無隔閡,更形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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