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文駿大吃一驚,退後一步,荊棘蒿草遮蓋之下,已看清一人仰臥於地,一動不動,似已亡故。他抬腿便欲離去,轉念一想:“爹爹常教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人必是自山崖失足跌下,倘若僥幸未死,我這一走,豈非見死不救?便是真個亡故,我也該為他造墳埋葬,盡些本分。”慢慢走近,繞過荊叢,見一人須發灰白,身著道袍,想是自金頂失足落崖,給石尖劃割得破破爛爛,全身血汙狼藉。
蕭文駿年紀雖小,卻也見過不少遊方的僧道,一見他打扮,便知是位全真道士,俯身去探他鼻息,隻覺若有若無,又附耳聽他心脈,尚有跳動,但微弱異常,性命已在傾俄之間,登時大為焦慮:“這位道長尚未斷氣,便是有救,但荒山野地,哪裏去尋醫藥?我年小力微,又負他不動,難不成眼睜睜見他身死麼?”席地而坐,長籲短歎,鼻中忽而嗅到一股甜香,芬芳爽利,靈光一閃:“靈芝山參,皆為續命療傷聖藥。我不過服了半支山參,便即身輕體健,尚餘半支,何不與他,也許濟事?”轉念又即躊躇,這芝馬本是要送與崔曉芸,討她歡喜,若是給這老道吃了,豈不白費心事?此念方自顯出,提手便給了自己一個嘴巴,罵道:“見死不救,豈是君子所為?日後曉芸姐姐知曉,也必原宥的。”
拾起那芝馬,放在老道嘴邊,卻又犯難。那老道牙關緊咬,業已昏迷,如何服得?幸而他父親蕭千山走遍天下,遊曆極廣,精通醫理。峨眉結廬而居時,常為村民診病,遇有重症昏迷者,便將湯藥煎好,撬開牙關,灌將進去。蕭文駿常在一旁幫手服侍,也略通此道。他服食芝仙,知道那芝馬看去晶瑩剔透,實則僅外表一層軟皮,內裏皆是漿汁,又恐藥力不夠,索性好人做到底,將那本欲孝敬崔大海的一葫蘆猴兒酒取來,用指甲輕輕劃破芝馬脆皮,乳白色的漿液立時汩汩流出,他用葫蘆小心接住,不使漏過半滴,弄了一會兒,芝馬僅剩一層薄皮,葫蘆卻已慢了大半。他合上塞子,用力搖勻,小心扶起老道,雙手施力用勁,搬開他牙關,葫蘆嘴對嘴,慢慢灌下。
那老道牙關雖開,終究未醒,喉間蠕動,隻喝下少許,倒有許多瓊漿芝液順著口角滴落,滲入土中。蕭文駿也不以為意,隻可惜這等千年難得的天材地寶,竟被他這般糟蹋。若是清元真人在此,見他如此暴殄天物,也不知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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