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前清元真人算出芝仙氣數未終,但那玉須蟾蜍卻在劫難逃,倘讓它成了氣候,峨眉山方圓百裏生靈俱要受它荼毒,因此以極大道力除去。又恐芝仙失了憑護,被人奪取,豈不造孽?便在它所居之處,以亂石布下一座“八卦石陣”,乃是他仿效當年諸葛武侯所用八卦陣遺法布設。內含休、生、傷、杜、死、景、驚、開八門,中藏玄妙,實是變化非凡。幸而三百年歲月光陰,那亂石風腐水侵,早已破朽不堪,不然芝仙不得出石,蕭文駿也不得進陣,怎能有此曠世奇緣?
隻可憐那芝仙千年修行,功德將滿,卻為了一時饞嘴,命喪於人,豈不可歎?而蕭文駿福緣之深厚,境遇之離奇,實是匪夷所思,隻可歸於“仙緣遇合”而已。他誤打誤撞,吞食千年靈芝,卻不懂歸元收攝之道,以內功將仙芝靈效化為己用,若他以玄門正宗內功心法或釋家大法吸納化用藥力,入定七日七夜,引導那一股真元之力,衝破生死玄關,達超凡入聖之境,立可位列仙班,白日飛升。所謂“求圓則缺”,誠不我欺。靈芝仙氣走泄大半,重歸天地乾坤,所得不過三成而已。而這三成藥力之中,又有近八成固結膠纏於遍體經絡脈穴之中,不得化用。即是如此也已助他伐毛洗髓,將骨骼筋脈重又鍛造,日後無論學文學武,皆可事半功倍。可歎他兀自以為服下毒物,寧不可笑?
蕭文駿恍惚之間,隻覺忽而燥熱,如火烤炙,忽而冰冷,如裹玄冰。這般忽冷忽熱,說不出的難受悶煩,也不知過了多久,方才漸漸醒還。隻感日光耀目難開,周遭寂然無聲,憶及所受的諸般酷刑痛楚,啊地一聲,一躍而起。他本意翻身坐起,哪知睜目卻見身在半空,離地足有一丈高下。一呆之下,重重摔倒。卻不知服食芝仙,靈氣充盈,濁氣盡除,體質大異常人,日後無論從文從武,皆可事半功倍。這一番焚筋煉骨,竟已有三日夜之久。易雲珠、葛玉鬆等尋遍峨眉,哪裏找得到他?揉揉屁股,尚自不解,隻覺身輕如燕,舒暢適意,哪裏是中毒之相?大難不死,已是大喜過望,將剩下的靈芝拿在手中,看了又看:“我隻道誤服毒物,必死無疑,竟然無事。啊呦,不好,我一夜不歸,曉芸姐姐豈不著急?”他自乃父去世,平日崔曉芸照料他飲居起食,諸般事情皆是井井有條,萬無夜宿不歸之理。當下急急將肉芝並酒葫蘆揣在懷中,小跑下山。
蕭文駿過那石陣,便是白日也覺詭異森然,他追攝芝仙,有了前車之鑒,暗暗留意所經之處,辨清方向,左拐右繞,正自景門而入,生門而出。回頭看時,那石陣霧靄層然,宛似蒙上了一層厚重之極的麵紗,右首一座高峰兀然獨立,聳入雲表,半空水霧纏繞,未登其山,已知其險,那夜匆匆而來,月色晦暗,未能看清,他一見那高峰竟是峨眉金頂,大奇:“我怎地來到了此處?”回思昨夜那如焚之苦,仍不自禁的後怕,恍如一夢。極目瞧去,金頂之上鬱鬱蔥蔥,繁花佳樹,時有祥禽唳鳴,更襯得古山寂寂,靈秀獨立。童心忽動:“久聞金頂險極峻極,曉芸姐總不讓我遊玩,今日左右要挨一頓好罵,索性便上去玩耍一番。采些野果,哄她歡喜。”一念之起,哪裏按奈得住?哼著小曲,蹦蹦跳跳上山。
此處正是金頂後山,山下幾百年來人跡罕至,生著密密的林子,遮天蔽日,盡是百年老木。蕭文駿踏在經年所積腐枝敗葉上,足下發出沙沙聲響,時有麋鹿興於左右,見了生人也不躲閃,馴善之極。一路行來,但見峻嶺摩天,芳菲遍地,彩蝶飛舞,山禽互逐,耳聞鳥鳴聒噪,水流清泉,心有所感,朗聲吟道:“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明月鬆間照,清泉石上流。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忽地省起:“豔陽高照,何來明月?”不禁啞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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