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沈遲並沒有真正睡下,他的神經時刻處於緊繃狀態,在房門被打開的那一瞬間就已經清醒了。
正當他要出手教訓夜裏前來行刺他的人時,耳邊聽到輕微的“哢嚓”聲,左肩上的紗布被剪斷,一層又一層地掉落床頭。
剪刀尖銳鋒利的一頭沒有傷到他的肌膚分毫,又能準確無誤地除去包紮複雜的紗布。
可見對方是有多麼細心謹慎。
沈遲已經做好了隨時應對的準備,即使他現在身有束縛,也還是能有還手之力。
可他想不通。
對方這是在……做什麼……
沈遲按兵不動,又克製不住心底的好奇。
這種奇怪的經曆,他還是第一次遇到。
對方似乎對他沒有殺意。
他又聽到對方輕輕打開瓷瓶的聲音,把瓶中的藥粉不慌不忙地倒在他的傷口上。
他才意識到那裏有處傷口不知何時裂開了,滲血的同時還有些疼癢。
沈遲不清楚對方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前世可沒有人在意過他的生死,今晚怎麼會莫名其妙冒出一個偷偷給他檢查傷口的人?
他很想睜開眼看看對方的廬山真麵目。
可對方的行為這般小心,他但凡動一下估計會把此人嚇跑,索性就繼續裝睡。
傷口處的疼痛得到有效的緩解,那人給他纏上了新的紗布。
這個過程或許並不輕鬆,因為他感受到了對方的手在微微顫抖,似乎很擔心會把他驚醒,所以每個動作都變得格外注意,還伴有一聲若有似無的歎息。
這聲歎息中,夾雜著沈遲猜不透的情緒。
心疼?
怎麼會有人心疼他?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待顏卿晚幫沈遲包紮好傷口後,如釋重負地擦了擦額上的細汗。
今晚離開這間屋子前她就注意到沈遲左肩位置的紗布上隱隱約約有血色流出,想來還是扯到了傷口。
沈遲這段時間行動不便,她總不能放著傷口不管不顧。
考慮到沈遲這幾日受到的驚嚇和傷害,她隻能尋個合適的時機過來檢查,好在這下是完全可以放心了。
床邊亮著一盞散發著微弱光線的燈,顏卿晚正想著把燈熄滅再離開,卻突然想起原文中提到過,沈遲怕黑,每晚睡前都必須要給自己留一盞燈才能安穩入眠。
他被關在密閉又黑暗潮濕的小木屋裏太久,以至於小小年紀就患了心病,對光亮的依賴是常人的數倍。
即使他後期已經厲害到能在北幽內一手遮天,也還是會因為身邊下人的粗心,在他睡覺時悄悄把燈熄滅,讓他半夜醒來回想起過去所遭遇的一切,蜷縮著身子在角落渾身顫抖地抱住自己,身上的冷汗流了一夜。
哪還有半點白日裏不可一世的樣子?
都被無盡的漆黑給生生磨滅了。
那是他一輩子的夢魘。
想到這裏,顏卿晚對眼前虛弱的少年越發心疼起來。
她點了點沈遲滿懷心事的眉宇,動作輕柔到宛如一片沒有任何重量的羽毛拂過。
她在心裏暗暗承諾。
這一次,我絕不會再讓你重蹈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