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是乾隆五十九年冬,北風如刀,雪罩四野。
襄陽城外三十裏許的漢江邊風雪更甚,昔日熱鬧的江麵唯有一艘烏篷船孤零零地緩緩逆水上行。
江右的濱江官道上,一隊差役手執水火棒,押著一個犯人,踏著積雪,蹣跚向南而來。
那犯人四十歲許,又高又瘦,麵目黝黑,粗大的手掌被鐵鏈從背後牢牢捆住。一根手指粗細的鐵鏈一頭穿過他的左腳腳踝,一頭牽在一個捕頭手中,行走間,鐵鏈穿孔處竟不見有鮮血滲出,似乎早已幹涸。
風越來越大,夾著雪水,刀子般往領子裏猛灌,走在最前麵的一個差役稍不留神,便被藏在雪下的樹根絆了一跤,結結實實地摔在雪地中。
見此情景,一行人略為停頓,聚攏了一下隊伍,排成兩列,沿官道中間艱步前行。
那犯人略微抬了抬頭,往四周巡視少許,顧盼間頗有英武之氣。突然,他淡然一笑,高聲道:“成先,不如停下喘息片刻如何?”
一個三十歲上下,紫臉長須、高大威猛的捕頭應聲而出,笑道:“師伯祖既有吩咐,成先本當遵從,但前方襄陽城已是探手可見,就不便駐留了。”
那犯人笑了笑,搖了搖頭道:“我雖武功全失,但傷處自是無礙,這風雪倒是越來越大了。”
話音未落,隻聽得“嘀”鳴兩聲,走在前麵的一個差役慘叫一聲,仰麵倒在雪地上,印堂上插了一支烏黑的小鐵箭,眼見已是不活了。
箭弦聲響時,那捕頭猛地往空中一躍,揮棒一掃,一支同樣的鐵箭被他擊落在雪地上,他朗聲道:“可是襄陽齊大哥,在下桐柏李成先。”
隻見雪地下躍出幾十個白衣大漢,皆手著弓箭,腰係環柄大刀,團團圍住了一行人,為首卻是一個十七八歲的俊美少年,左手執了一把雪白的長弓,胸前繡了七朵火紅的蓮花,笑嘻嘻地看著眾人。
那犯人道:“成先,你明知不是齊林,卻道出自個身份,倒也機靈得緊啊。”
那少年清聲道:“聰兒見過師祖。”
此人話音竟是柔美動聽,好似女子一般。
犯人苦笑道:“師祖兩字,休得再提,怎麼隻有你一人到此,齊林呢?”
少年卻道:“一日為師,終身為師,師父雖然與師祖因見解分歧而自立門戶,但在聰兒夫婦心中,仍不敢忘本,齊大哥有要事在身,留在襄陽,因此隻讓聰兒一人前來。”
犯人沉吟片刻,回頭對李成先道:“事已至此,你還是早作決定吧。”
聞得此言,少年哈哈一笑,左手一揮,眾白衣大漢箭如雨下。片刻間,除了那犯人和李成先外,其它差役均倒在血泊之中,紅紅的雪晶被風一吹,四散流走,倒也別有一番情趣。
李成先見這少年心腸竟如此決絕,一時竟呆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少年抬步穿過眾屍首間,替那犯人解開手足所穿鐵鏈,低聲道:“多虧張師叔報得信來。”
李成先苦笑道:“原來竟是師父害我。”
犯人拍了拍他的肩,微笑道:“我白蓮聖教不日即將舉事,若家教不能兩全,自應殉身赴教,你是我教中棟梁,當深明此節。”
少年道:“之富前日已赴穀城,攜荊北三府所有教中家眷齊聚漢江盤龍穀中,為起事屯集衣履糧秣,李師兄大可不用擔心。”
犯人突然皺了皺眉,高聲道:“白蓮花開濟四方,紅香高燃照神州,在下九蓮之首劉之協,朋友可否過來一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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