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是不是還有什麼想說?妾身……回避一下吧。”佘妙兒餘光正好瞄見了衛子夫欲言又止的模樣,好心地建議。
衛子夫臉色一僵,回頭看向佘妙兒:“無礙,你聽著也不是多大的事。”
佘妙兒因為這句話顯得有些尷尬,斂下了眼眸,放下了杯子。衛青並沒有注意到她的不悅,扭頭看向衛子夫,詢問地眨了眼睛。
“公主昨夜去了普法寺,沒有皇上傳召,不得下山。青兒,為了公主的一番心意,你……”
“是皇上將她趕出去的?!”沒等衛子夫說完,衛青霍地一下站了起來,他都已經妥協了,為何皇上還是不肯放過他們?!
“青兒!”衛子夫大喝,狠狠地瞪了衛青一眼,才慢慢地道,“是公主自請去普法寺的。”
衛青一臉的怒火頓時消散了,徒有悲涼彌漫,跌坐在座位上:“是她自己選的,為何還要這麼折磨自己?”
“將軍……”佘妙兒也沒想到平陽會去普法寺,愣怔的瞬間卻看到衛青滑落的身子,驚得趕忙扶住。
衛子夫也難過地閉了眼,低頭看著自己搞搞突起的肚子,第一次為他的到來難過:“青兒,都是姐姐的錯……”
衛青不記的自己是怎麼回去的,隻是當他回到府內,無意識地晃到了馬廄旁的時候,看到了那匹跟隨著他奔赴沙場的黝黑駿馬時,衛青有了一股衝動,翻身躍上馬背,在佘妙兒等人還來不及反應的情況下策馬奔出了大門。
普法寺在長安郊外一處高高的山脈上,周圍的環境幽深而寧靜,平陽睡了一夜,在清晨很早的時候便醒了,看著屋外飄蕩的淡淡薄霧,偶爾幾聲鳥鳴,快要深秋了,枯黃了的葉子一片一片的,有些深,有些淺,竟是別樣的好看。
“平陽公主,門外又為男施主要見您。”就在平陽裹進了身上的裘袍手握一捧清茶觀賞著這一派幽林風光的時候,身後的小沙尼匆匆地趕了過來。
平陽寧靜的心頓時一頓,斂下了眼,歎了口氣:“回了吧,本宮誰都不想見。”
小沙尼眨巴了一下大眼睛,點了點頭後又急急地轉身出了門。
衛青沒有想到平陽不肯見他,難道昨夜的事,平陽已經知道了?有可能,這皇室的人哪個不是神通廣大滿布眼線的?當下衛青急了起來,他要解釋,他必須解釋,盡管他不知道現在解釋還有什麼用,他已有妻,又是皇上賜婚的妻子,休妻都不可能的情況下,他要怎麼跟平陽解釋,解釋了又有何用?
“不,她一定會見我的,你告訴她,就說衛青要見她,說衛青有急事要見她……”衛青急忙拉住想要轉身回寺的小沙尼,卻把小沙尼嚇得白了臉,連連拍打著他的大手。
“施主!請自重!”
“對不起,但請務必轉告,如果她不肯見我,那我就一直待在這,直到她願意見我為止!”
衛青的話被小沙尼原封不動地說給了平陽聽,平陽別開臉,見她,見她做什麼呢?可她又深切地了解衛青的性子,他是說得出做得到的。於是歎了口氣,讓小沙尼前邊領路,帶她出了寺門。
門外的衛青看到平陽一張不施粉黛的小臉時,是興奮的,可對上她平淡無波的眼眸時,又沉了心,兩人隔了數級台階相仿,依舊是他,仰望著她的距離和角度。
“娉兒……你聽我解釋。”衛青喉頭動了一下,艱難地開口。
“解釋什麼?”平陽半斂了眼眸。
“昨晚,昨晚是她對我下了藥……我,我一直以為是你,所以才……”衛青有些語無倫次,卻讓平陽狠狠地揪了心口,身子晃了晃。
“娉兒!”衛青大驚,邁了幾步想要靠近,卻發現平陽驀地退後了一大步,與他拉開了更大的距離,“娉兒……”
衛青不敢置信地呢喃,平陽眼角,一行清淚滑下,她本來以為不去想就不會知道,為何他還要跑來她跟前告訴她?親口告訴她?!!
“我,我累了……你回去吧。”平陽說話間就要轉身,衛青一急大步上前,卻還是沒來得及趕上那關闔的大門,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衣角消失在朱紅的大門後,衛青整個心都涼了……
“開,開門!娉兒,你聽我說!”衛青狠狠地捶打著門扉,急紅了雙眼。
“青兒,回去吧。”驀地,平陽的聲音隔著門板輕輕的響起,離他那麼近,讓衛青忍不住地住了手,額頭抵上冰冷的門板,雙手撫摸著平陽的聲音傳出的位置,呢喃:“你恨我了嗎?”
“沒有……”平陽背靠著木門,仰望著幽幽的山林,蔚藍的天空上飄蕩著薄霧,似乎整個世界都潮濕得厲害。
“我們……該怎麼辦?”
“青兒,好好保護自己,照顧自己。不要……再想我了。”平陽淡淡的聲音透過厚重的木門傳出來,帶了絕望和沙啞,讓衛青忍不住紅了眼,滴落了一顆淚珠,狠狠地砸碎在普法寺的石階上。
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換來今生的一次擦肩而過,他們上輩子必是彼此糾纏著,卻少了那份糾纏到底的耐心,才落得今生相望不得相守的結局的。
山裏的秋風更加凜冽,衛青停頓著久到連他自己都以為自己快要僵掉的時候才默默地抬起了頭,忘掉她嗎?怎麼忘啊……她刻在了他的心裏,血淋淋的,要他怎麼忘?
“啊!!”怒吼衝上雲霄i,驚散了一林的飛鳥,卻得不到她的任何回應,頹喪的衛青終是一步步挪下了山峰,牽著那與他出生入死的戰馬,回到了本該屬於他的世界裏去了。
衛青大軍開拔的那日,劉徹前來送行,隻是兩個男人對望的那一刻,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傷痛。
“其實,不用封我姐姐為後,衛青依舊會為大漢守死邊關的,那是她的願望。”接過溫好的禦酒,衛青還是忍不住地說出了這麼一句話來。
“朕,知道。”劉徹吐了三個字,給自己也倒了一碗,兩眸再次相對凝視,他們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堅定和一絲妥協,酒碗相撞,定下了的不隻是一方誓言,還多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情誼。他們曾在梁王的追殺下扶持逃脫,或許從那時候開始,他們已將對方當做了自己心中的兄弟,隻是,太多的事情沒有說出口,就已經走到了今天的結局。
“活著大勝回來,朕就應你一個條件。”劉徹一飲而盡。
衛青眼眸悠地一亮,可,看著那在衛子夫身後站立一臉不舍的佘妙兒,又想起了普法寺上傷心欲絕的平陽,衛青突然就那麼動搖了,他傷了一個了……還要再傷一個嗎?一個條件,什麼樣的條件?如果佘妙兒沒有**於他,他可以提的義無反顧……可現在……
“不用了,皇上,衛青,沒有那麼大的福氣,但衛青,一定凱旋歸來。”
劉徹沒有想過他會拒絕,原本彌補的心思已經定下了卻又遭到了反斥,讓他有些措手不及,呆了一下。
隻此刻,衛青已經翻身上了馬,黑色的駿馬仰頭嘶鳴,大軍開拔,大漢與匈奴,決死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