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料我剛剛轉過身,便聽見一個老頭在我身後說:“咦,皇上冊封的這個寧妃娘娘,聽說已經不在宮裏了呀?”
乍一聽這句話,如同平地起驚雷,讓我頓時站住了腳。姨母剛剛將柳兒接到懷裏來抱著,剛一聽到“寧妃娘娘”這四個字,頓時臉色發白,有些擔憂地看了我一眼。
我的雙腳如同已經生出根一樣,站立在原地,說什麼也走不開了。
隻聽見那老者旁邊有一個人又說:“老人家你有所不知,皇上的這個妃子原本是西趙的公主,後來不知怎麼,為了報自己的亡國深仇,才進了南齊的宮廷裏,想方設法地刺殺了南齊皇帝……”
“這是什麼話,”旁邊又有個人說:“聽說她原本就是南齊的公主,當年咱們皇上還是九王爺的時候,這公主發現南齊已經無法抵抗,索性殺死了自己親生的兄長,情願服侍皇上。哼,這種女子,真不知道皇上為什麼還要加封呢。”
他們說得都對,卻又都不對。天下之事,或許都是如此吧。
就是在這個時候,隻聽見另外有一個年輕稍輕的秀才說:“海政兄,你看當今皇上年紀輕輕卻沉溺於美色,剛剛定國,便著急著尋訪美色,這……唉……”
他們在爭論著朝廷上的事,我不想再聽,也聽不進去。那“尋訪”兩字,卻讓我有些吃驚。
隻聽旁邊有一個人也說:“皇上出了這麼多榜文,多半是在尋訪這位娘娘吧。難道她如今真的不在宮中?”
另外一個人搖頭說:“難說啊,前些年兵荒馬亂的,如果她還在宮中,皇上難道還會畫了她的像,四處張貼麼?雖然這榜文裏麵隻是說娘娘救駕有功,特此加封,但真正的意圖,恐怕還是尋訪這位娘娘。”
我聽到這裏,再也忍不住了,眼看有一個大漢剛剛從人群邊上退了出來,便抱著柳兒站到他原先站的地方。
榜文上,果然是畫著我的像。
他描繪得實在是栩栩如生,往昔的歲月,仿佛要從那紙皇榜上走下來一般。
柳兒看著皇榜,突然大聲哭鬧起來。
我嚇了一跳,見周圍的人都朝這邊望了過來,立刻埋頭去哄柳兒,然後趁機從人群中退了出來。
幸好人們沒有多看,我慢慢走到姨母身邊,隻見她臉都嚇白了。
“你何苦過去!”她低聲埋怨我說。
柳兒不知為何,仍然哭鬧不休。
我低頭看著柳兒,看著他開朗的額角和秀氣的眉眼,我仿佛看見一條刀疤在他臉上出現,連忙挪開眼睛。
柳兒,柳兒。
他原本應當是當今的太子爺。
想著這一切,我心裏頓時揪緊了,仿佛欠了這個孩子一般。
“娘,”柳兒忽然睜開眼睛,咿咿呀呀地說:“娘,爹說過晚上回去陪我玩蛐蛐,我昨兒忙了一天都沒有捉到,你去給我買一隻最大最肥的,好麼?”
我看著他憨憨的笑容,想起自己和季書、乃至於當今皇上的經曆,不由得有些欣慰:畢竟他的生活,是如此單純、明朗。季書知道柳兒的身世,卻從未責備過我們,也一直將柳兒當作自己的孩子。
一切都已經過去,讓所有的事情都隨風而去吧。
我悵惘地微笑,對姨母說:“走吧。”
俯下身去,我又對柳兒說:“咱們買了布匹就去買蟋蟀,等你回家去贏爹爹。”
初春的陽光輕輕地照耀著揚州城,讓人覺得分外溫暖。這陽光即使是透過冰雪,透過疏疏朗朗的樹枝,透過沾滿鮮血的鎧甲,也仍舊能夠輕易激起一個人心底裏對另一個人最深切的渴望,那種渴望輕浮而熱烈,如春風,如弱水,在人心頭激蕩盤旋——卻終於平息。(全文完)(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