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颯颯，空氣中還帶著點暑氣。
蘇童卻像掉進冰窖一般，冷冽地看著將自己推倒的奶奶。
她緊緊摟著懷裏剛足月，被粗布包著隻露出一張小臉的嬰兒，做出防禦的姿勢。
母親王秀芬像發瘋了一樣，擋在她前麵，跪在地上不停磕頭，
“娘，我求你了，不要把月兒淹死，大不了明天逃荒，我們自己管自己，不靠家裏幫襯。”
蘇老太身穿洗得發白的藏藍色襦裙，頭綁青灰色頭布，高顴骨，窄印堂，模樣一看就尖酸刻薄，叉著腰咒罵，
“你這個掃把星，還敢跟我討價還價！當初蘇武打獵被狼叼走，就該把這個遺腹子弄死，可以省下多少糧食！
現在死心了吧，一個丫頭片子，留著也是吃白食的，沒有她拖累，你還可以好好上路，不然這逃荒路上，你還要奶孩子，白白糟踐糧食。
現在說得好聽，自個顧著自個，到時候朝我們張口要糧食，那麼多人看著，我還能不管？再說，逃荒路上難免遇到攔路搶劫，孩子也逃不開被人搶了煮了吃了的命。”
蘇童聽說過人性之惡，卻也是頭一回見到，奶奶要將孫女淹死。
她現在所處的年代是大慶朝二十年，因為連年幹旱，老百姓民不聊生，甚至有些地方出現易子而食的事，但親眼見到，她還是被震撼了。
前不久，蠻子要打過來的消息像瘟疫一樣蔓延，大家頭頂都籠罩著一陣悲愴的氣氛。
誰沒有聽過，蠻子經過的地方，燒殺擄虐，男的被殺，女的被奸，孩子被食。
鎮上不少富戶已經舉家搬遷。
不少村子也陸續往外南逃，免得被蠻子糟踐。
桃花村村長召集村裏德高望重的幾個族老，還有一些壯漢，已經商量好了，明日就全村一起逃荒。
這幾日各家都要收拾東西，清點人數，明日一早啟程。
蘇老太有三個兒子，老大蘇如剛忠厚老實，十分愚孝，娶的媳婦也是和他一樣任勞任怨型的賢妻良母，生了兩個兒子，都十多歲了。
老二便是蘇武，曾是有名的獵戶，家裏能蓋上比較結實的泥磚房，都是他打獵賣錢蓋起來的。
可惜半年前進山打獵後再也沒出來，聽村裏另一個張獵戶說，他是被狼叼走的。
王秀芬已經有蘇童和蘇粲一雙兒女，一個月前又添了蘇月。
老三叫蘇文泰，之前讀過幾年私塾，是家裏最有學問的人，所以一直掌管家裏的賬簿。
娶的媳婦是鄰村村長的女兒徐招娣，生有兩個女兒，一個兒子。
本來大家各自收拾東西，相安無事，偏偏徐招娣說家裏這麼多人，像月兒這種還得大人抱著，時刻照顧的嬰兒，是全家的負累。
向來和她穿同一條褲子的蘇老太，便借機朝王秀芬發難。
還不是看她沒了男人，柿子專撿軟的捏。
蘇童看不得自己母親這樣軟糯，謔的站起身，朝蘇老太大聲吼道：
“你們不就是嫌棄我們孤兒寡母，怕拖累你們，跟不上村裏的進度嗎？
那咱們就分家，把我爹以前打獵做成的肉幹，全部給我們，再把家裏的錢和糧食分成三份，給我們家一份，以後我們井水不犯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