薔薇無根蒂,飄飛在天涯。
林醉也在天涯,他仿佛是真的醉了。
“花未傷,人已傷。
花開無根蒂,零落在天涯。”
林醉的手在酒杯上,他的耳朵在小曲兒裏。
“天涯寥廓斜陽下,無情是他傷是他。”
林醉真的醉了。他伏在酒桌上,一隻手握著酒杯,另一隻手耷拉在桌下,提著一把劍。
鮮紅的劍。
劍鞘鮮紅,劍柄鮮紅,而他的手,卻是蒼白的。
鮮紅與蒼白,豈不是最接近死亡的顏色?
他的人醉了,曲子也停了,歌伎也散去了。
他在酒桌上,酒桌在房中,房在樓內,樓外掛了個招牌,上書“怡紅樓”。
樓名“怡紅”,總在紅塵,卻被稱了一個“青”字。
林醉殺人後,總來這裏醉一場。
殺手是世上第二古老的職業。
最古老的,是妓女。
所以殺手與青樓,總是最相配的。
一個是冷到了骨髓,一個是多情到了無情。
——他剛殺過人,是武當的天蒼道長。買家給了林醉三萬兩白銀。
所以他醉。他有錢,他就要醉。
“花未醉,人已醉。
花醉誰堪顧,人醉人斷腸。”
曲子又起,散去的歌伎竟全都回來了。
隻是她們白皙的脖子上都有了一道血痕,血痕上覆了刀。
三個女人,三個蒙麵大漢,三道血痕,三把刀!
血痕就映在白閃閃的刀上!
大漢執著刀,刀在歌伎的脖子上,歌伎鼓琴、唱歌。
“月未缺,花未凋。
花開花落花何歇,妝痕如花人似月。
歡聚日少恨長別。”
她們的眼角有淚痕,紅妝被淚水褪了半分。
但她們不敢出聲哭泣,架在脖子上的刀冰冷淒神。
她們唱歌、鼓琴,如平常一般。
“林醒!是你殺了天蒼道長?”一個大漢喝道。
林醉無言,無聲。
“花未醉,人已醉。
天涯人寂寞,天涯有薔薇。”
林醉不聽,不聞。
他沒有動,動的是大漢的刀。
——那大漢冷笑了一聲,便舉起了手中的刀。
那把刀被高高舉起,要從歌伎的脖頸滑去。
歌停了。
刀也停了,然後哐當一聲落在地上。
蒼白的手,鮮紅的劍!
鮮紅的血!
歌伎和大漢一起看去,隻見那個唱歌的歌伎臉上有血液流動。
但不是她的血!
血是揮刀大漢的。
他的咽喉中插著鮮紅的劍,三尺的劍鋒貫穿了他的咽喉。
劍鋒鮮紅,劍柄鮮紅,劍柄上的手,卻異常蒼白。
鮮紅與蒼白,豈不是最接近死亡的顏色?
蒼白的手是林醉的手。
刹那間紅光一閃,鮮紅的劍鋒已落入鮮紅的劍鞘。
林醉已站起,屍體卻倒下。
兩個大漢扭過頭,臉上沒有表情,隻是冷冷地緊盯著他的劍。
殺手冷酷!殺手無情!
“林醒!你醒了!”
“我是林醉,林醒已經醉了。”
人生得意須盡歡,但願長醉不複醒——
這豈不是人生的至理?
“我們是來殺你的!”
“為什麼?”
“有人要我們來殺你!”
“為什麼?”
“你殺了天蒼道長!”
林醉不說話了。
殺人的人總有一天也會被殺死,這句話他早就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