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做姐妹吧(1 / 3)

江琪坐在自己床上,看著自己的手,柔和的燈光下,她本來白皙修長的手上被塗了厚厚一層藥膏,卻仍掩不住周圍泛出的紅色。江琪重重歎了口氣,結果不論到哪裏,她也還是那個一無是處的人。剛剛不過是燒個開水而已,居然就燙到了自己的手。媽媽給她上藥的時候,雖然很溫柔的說,沒關係,慢慢來,以後就好了。但是她還是敏銳的看到媽媽皺了一下眉。是呢,玉琦那麼能幹,相比之下,她真是什麼都不會,太沒用了。

江琪把臉埋到枕頭裏,又重重地歎了口氣。

她一口氣才歎完,就聽到好像外麵也有人在歎氣,不由得又坐了起來,向窗外看去。

外麵的花壇邊上,坐著一個人。即使坐著,也看得出是高大的男生,麵孔隱在斑駁的樹影裏,看不真切,但她知道那是方拓。

她有很多次看到方拓坐在那裏,看向自己的窗口,眼神裏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隱晦悲傷與深入骨髓的孤獨寂寞。

她知道他在看什麼。

他看向這扇窗的時候,目光裏始終隻有這房間以前的主人的影子。

但是江琪不知道,他明明這樣喜歡玉琦,為什麼見麵的時候,卻總是不肯表現出來?她這樣想著,忍不住對著窗外叫了聲,“方拓。”

少年被驚動了,回過神來,露出習慣性溫和的笑容,“啊,琪琪你還沒睡啊。”

“嗯。”江琪應了聲,從家裏出來。

方拓看到她的手微微皺了下眉,“手又怎麼了?”

“燙了一下,媽媽幫我上了藥,沒事了。”江琪連忙把手往後麵藏了藏,“我真是沒用呢。”

“不要這麼說。”方拓安慰她,“畢竟你這麼多年都沒做過這些事,總要有個適應的過程,自己多休息一點就好了。”

江琪輕輕笑了笑,“嗯,如果是小琦,一定不會像我這麼笨手笨腳。”

“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做的事情啊,如果小琦去彈鋼琴的話,就一定沒有你好了。”方拓說到這裏停了一下,或者,小琦現在真的在彈鋼琴也不一定吧?他想起那個瘦瘦小小的女生愁眉苦臉的坐在鋼琴麵前的樣子,就有一點想笑,但是沒等他笑出來,更強大的悲哀就湧上來。

是呢,即使他每天晚上坐在這裏看著她的窗戶,也不可能再看到她小小的影子。

那個女生,再也不可能回來這裏了。

江琪看他停下來,也跟著靜了一下,很久才輕輕地問,“其實,你還是喜歡小琦的吧?”

方拓看她一眼,笑了笑,坦誠的點下頭,“嗯。”

“那麼——”

“可是喜歡又怎麼樣?”方拓輕輕地接下去,“她已不是之前那個我可以喜歡的江玉琦了。”

江琪愣了一下,“小琦她……”

“我沒有說她的人變了,隻是……”方拓也不知是解釋給江琪聽還是解釋給自己聽,“安家你再熟悉不過,安家的小姐,有可能和我這樣的人在一起嗎?”

江琪不說話。是,她在安家待了那麼久,她再清楚不過。那種門戶之見,容不得她做一點不合身份不合規矩的事情。但是,玉琦和她不一樣,那樣爽朗活躍的玉琦,那樣敢說敢做的玉琦,怎麼可能像她一樣被那鳥籠套牢?

方拓歎了口氣,“小琦她在這裏的時候,境遇並不好。因為抱錯小孩的誤會,她父母一直吵架,她從幾歲開始,就得自己照顧自己,做家務,挨打挨罵是家常便飯……我一直都幫不了她,現在好不容易她回去自己的家,得到應該屬於她的一切,自然應該有更好的人來配她。”

“方拓你這混蛋!”

方拓話沒說完,就被一聲超大肺活量的大吼打斷。是他熟悉的聲音,他忙忙的扭過頭,還沒看清那邊的人,已有個包包劈頭蓋臉的砸過來。他手忙腳亂的接下了,這才看到安玉琦橫眉怒目咬著牙,氣呼呼的站在那裏。

方拓愣住,“小琦?!你怎麼會來這裏?”

“我不來這裏怎麼知道你居然會這麼白癡?”

方拓站起來,“我——”

“你什麼?”安玉琦站在他麵前,明明矮出一頭,但她那樣瞪著他,氣勢上卻贏出一大截。她瞪著麵前的男生,“你記不記得你在這裏跟我說過什麼?你記不記得你在學校的雙杠那裏跟我說過什麼?你記不記得你在你家幫我上藥的時候說過什麼?”

“小琦,我——”

玉琦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一口氣說下去,“就為了這種理由?就為了我現在姓安這種無聊的理由,你就把自己說過的話全給忘記了嗎?我姓什麼有什麼關係?我現在難道不是我自己?你要是真的討厭我也就算了,你要是喜歡上別人也就算了,居然就為了這種事情要把說過的話全丟掉,要把發生過的事件全忘記嗎?”

方拓皺了眉,“小琦,你別這樣……”

“我怎麼樣了?”玉琦咬了咬唇,看向他,眼睛裏隱約有淚光流動,“方拓,你要是看著我,確定的說你不喜歡我,我就再也不來煩你。”

方拓愣了一下,有些為難的看著她,“小琦……”

看著這樣子的她,他怎麼可能說得出口?

氣氛一時間變得緊張起來。

時間拖得越長,玉琦眼裏的淚光就越多,終於溢出來,順著臉頰滑落。

江琪站在旁邊,一直插不上嘴,這時才輕輕地去拉了拉玉琦的手,“小琦,有話以後慢慢說,進去坐坐吧?媽媽很想你呢。”

玉琦抽回自己的手,“我今天隻是來找方拓的,這件事是我們兩個人的事情,如果不說清楚,我會睡覺都不安穩。”

江琪愣了一下,訕訕退在一邊。

玉琦一麵流著淚,一麵看著方拓說,“方拓,你歧視我。”

方拓又愣了一下,玉琦的聲音夾著抽泣,卻是明明白白的指控。她說,“當年我被罵野種的時候,連父母都嫌棄我的時候,你都沒嫌棄我,現如今我回到自己的父母身邊,不過就是換了個姓氏,你居然歧視我。”

“我不是……我……”方拓試圖辯白,卻發現自己完全找不出詞彙來。

玉琦看著他,咬了咬牙,“方拓你這自以為是又自卑又驕傲的大混蛋!”

她說完轉身拖起一直站在自己身後的吳旭傑就走。

江琪這才看到吳旭傑,有心叫住他問問他從警局出來之後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沒等她叫出生,吳旭傑已被玉琦拖著走遠了。

她皺了皺眉,這兩人怎麼會一起出現?主要是剛剛玉琦一出現就帶來很激烈的場麵,以至於她完全沒有注意到站在暗處的吳旭傑,她又不知道他的聯係方式,這下子又不知要什麼時候才有機會見麵了。江琪歎了口氣,抬起眼來,發現方拓還愣在那裏,似乎還沒從玉琦臨走那句話裏回過神來。她不由得又歎了口氣,雖然玉琦那樣的表達方式有些怪異又矛盾,但是她想,可能玉琦說得一點都沒錯。

吳旭傑把機車停在安家門前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玉琦從機車上下去,把頭盔還給吳旭傑,“謝謝你送我回來。”

“沒什麼,舉手之勞嘛。”

玉琦笑了笑,“抱歉,本來說陪你去找琪琪的,結果你們連話也沒說上,就被我拖走了。”本來她在氣頭上,一時衝動就想跑走,回過神來時才發現自己居然把吳旭傑也拖走了,幸好吳旭傑也沒多說什麼,反而騎車把她送回來。但是她自己心裏,總有一點過意不去。

“沒關係,反正我知道地方了,以後可以再去。”吳旭傑當時也有些莫明其妙,但是看到這個曾經那樣氣勢逼人的指責自己的女孩子一邊流淚一邊罵方拓的樣子,始終不忍心丟下她不管。他看了眼安家還亮著燈的大廳,有些擔心地皺了皺眉。他記得安承宇對他的態度,而且,安琪也是因為和他一起才惹得安承宇生氣把她不是親生女兒的事件說了出來並把他弄進了警局,可見安承宇有多厭惡他這樣的人。這次他來找安琪,雖然是隱蔽的進去的,但玉琦卻帶著他大大方方的從大門出來,安家的人當然不會不知道。他有些擔心地說,“倒是你,和我出去這麼晚才回家不會有事嗎?”

玉琦搖搖頭,“沒關係的。”

這時張嬸已迎到大門來,“小姐,你可算回來了。”

“快點進去吧。”吳旭傑說著已打動了車子,玉琦點了點頭,“再見。”

她目送吳旭傑走遠,才轉身進門。張嬸一路嘮嘮叨叨的說,“小姐你上哪去了?先生在廳裏等了你很久呢。可別又鬧出什麼事來。”

玉琦瞟了她一眼,大步走進廳裏,果然看到安承宇坐在沙發上,貌似悠閑的翻著份報紙,幾個傭人站在旁邊,大氣也不敢出。

這陣勢讓玉琦皺了皺眉,開口叫了聲,“爸,你還沒睡啊?”

安承宇抬起眼來看了她一眼,表情很平靜,聲音低沉,聽不出來有多大的怒氣,但絕對不高興就是了。“你上哪去了?這時才回來?”

玉琦靜了幾秒鍾,還是決定如實回答,“回江家了。”

安承宇放了報紙,揮揮手讓傭人們都下去,又靜靜的看了她一會才道,“你在那裏生活了十七年,一時割舍不下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為什麼這麼晚想起要過去?還是和那種人一起?”

“那種人?”玉琦為他語氣裏的不屑皺了皺眉,她的確是隻和吳旭傑見過兩次,她也並不了解他,但是直覺的感覺到這個人本質上並不是壞人,何況他也曾救過安琪的命。

安承宇道,“正常的交友,我自然不會幹涉你。但是你最好能好好的選擇一下結交的對象,要記得你現在的身份。”

身份!

他一提到這兩個字,玉琦心裏就好像噌地冒出一把火來。安琪因為自己的身份被同學排擠,於勳因為自己的身份不能打自己喜歡的籃球,方拓因為她的身份而和她變得生疏——身份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抱歉,”玉琦迎著安承宇的目光,朗聲道,“我沒辦法讚同您這樣的觀點。”

安承宇微微皺起眉來,推了一下眼鏡,目光裏又露出那種鷹一般的銳利,“哦?”

玉琦繼續道,“您難道不覺得,要考慮過別人的身世背景之後才來決定要不要和他做朋友太過於虛偽和勢利了嗎?如果您先就帶著一種偏見和歧視去看人,又怎麼能真正的了解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如果您分明知道這個人是值得相交的,卻礙於所謂的“身份”而錯過了,您難道不會後悔?”

安承宇愣了一下,這個女孩子居然在指責他!自從他掌管安家以來,就幾乎沒有人敢在他麵前大聲說話,這個瘦瘦小小的女孩子居然敢當麵指責他。

玉琦看著他的表情變化,知道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卻不肯退縮,站在那裏,腰挺得筆直,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向他。

空氣彌漫著緊張的因子,一觸即發。

玉琦甚至已做好了挨打的準備。

但是,並沒有她想象中的拳腳相向,安承宇居然反而笑起來。玉琦愣愣的眨了一下眼,看著麵前的中年男子帶著種高深莫測的輕笑,淡淡道,“這樣說來,你倒是覺得那個姓吳的小子是值得相交的人?”

玉琦想了一下她認識吳旭傑以來的種種,遲了幾秒鍾才答,“他好歹不是個趨炎附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