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曼穀驚魂 第二章(3 / 3)

極不靠譜的事發生在那個周末的798。我和Martin手拉手在798的大廳內亂逛,突然收到了Eric給我發的短信。他問我在哪。我說798。他說他也來。我說好。

五分鍾後,我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了Eric,沒想到他真來了。我發現他時他正在緊盯著我們,眼神中露出一刹那驚訝與傷心的表情。那肯定是沒有控製住的表情。這也算得上是一場存在主義危機吧!

我向他走去,剛想開口,他便自言自語道:“沒事。”我張了張嘴,接下來他說:“滾。”

我說“好”,就拉著Martin走了。

這段時間,我幾乎把Brad給忽視了。我沒有時間經常上網了,偶爾在Martin家上網查一下那個音樂網站,我都有種負罪感。對誰呢?對Brad、Martin、還是David?我應該履行承諾,去泰國找Brad嗎?即使我不再愛他?

同時,我又有一種輕飄飄的感覺——我對誰都沒有責任。無論是對Eric、Brad,還是對Martin、David。我對他們絲毫沒有責任。每個人都選擇了他們的生活。有些人選擇拋棄了我,有些人選擇暫時與我在一起。誰都說不好未來,誰都不知道未來。可笑的僅僅是有些人在拋棄別人以後還以為別人會一直站在路口等待。

Brad源源不斷地寄來印著泰國風光的明信片,每張都寫滿熱情的話語,寫滿他的思念和期待。每一張明信片上都寫著“我愛你”和“快來吧”。

我煩惱地把它們都塞進抽屜裏不想再看。我甚至感到一種被催促的惱怒。

炎熱的國度,佛教,寺廟。這是我對泰國僅有的一點可憐的想象力。除此之外,那裏還有什麼好玩的呢?或許,可以去海邊曬太陽。

清晨,我陪Martin去公司上班。他的辦公室在一個小公園裏麵,風景不錯。我們一起在他公司吃過早飯,我說要回家。剛走了幾步,他就向我跑來。我驚喜地看著他,他說有東西忘在家裏了,現在要去取。我還以為他是要送我到公園門口呢!我們走著走著,他順手在地上的草叢中揪下一朵黃色的小花遞給我。我接過來,小心地捏在手中,把它夾在筆記本裏。

在我們認識不久後,Martin就到外地去拍片子去了。他給我發短信說在黃河旁邊散步,那河水的黃色讓他想到了我的皮膚。

“寶貝,我們公司有個美國人說認識你,還老說你壞話,你認識他嗎?”幾天後,Martin在電話裏問我。

“什麼情況?”我警惕地問。

聽他說完我才想起來,幾個月前我接受過一次關於“中國年輕詩人”的采訪,當時那個記者很熱情,無論我說什麼,他都狂點頭。

“最好的聊天者其實都是那種不怎麼開口的人。”這句話來形容他果然沒錯。

其實他沒對我幹什麼缺德事,隻不過在MSN上問過我幾次低級下流的問題,向我要過裸照,因為我沒有,因而作罷;半夜三點約我去農民紮堆的滾石喝酒(我拒絕了);並且順便對他的同事,也就是Martin講了許多杜撰出來的我的壞話。

幸好剛認識他時沒一激動做出什麼以身相許的事來,好險啊。

“你要不要看我們當時的聊天紀錄?我電腦裏還有。”我問Martin。

“不用。不用。他肯定想泡你沒泡上,知道我們現在在一起就有點生氣。別理他就行了。”

有天我們因為誰買安全套的事情生了氣。那夜我睡得很不踏實,越想越生氣。當第四次醒來後我再也睡不著了。我在Martin的那張單人床上翻來覆去,毫無睡意。“親愛的,別鬧了!”他迷迷糊糊地說。我繼續在床上扭來扭去,他突然伸手拍了我屁股一下。我一下子蹦起來:“幹什麼啊你?”

“啊,對不起。”他醒了,揉著眼睛,好像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我什麼話都沒說,走到了洗手間。過了一會兒我回到他的房間。

“你幹嘛去了?”

“我戴隱形眼鏡了,我要回家。”

他歎了口氣,把我拉上床。我已經凍得渾身發冷。他摟著我,“對不起,我剛才不是故意打你的。我剛才可能還在做夢,不太清醒。”

我隻好躺下了。

“我們要考慮一下以後的關係。不要著急下結論。這幾天先別聯係了。”他說。

我靜靜地聽著,出於自尊,我回答:“好。”

一夜都沒睡好。清晨明晃晃的陽光透過陽台穿進來。我感到一陣熟悉的憂傷和強烈的幻滅感,好像這兩個禮拜的幸福都是不真實的。我再次覺得這是假的,而真的從來也沒有出現過。為什麼那麼沒有信心呢?我曾經主動追求,並至今抵抗消極。我不願意等待Martin對我們關係做出的定論。答案隻有可能是繼續或者結束。我不願意分分秒秒都陷在“被決定”的狀態中。罷了,也許是到了去泰國與Brad見麵的時候了。

我們一言不發地出了門。在馬路邊,他拉住我,我不耐煩地轉過頭去。“別這樣……”他說,還是在我嘴上印上輕輕的一吻。我說我走了。正好是綠燈,我徑直過了馬路。我打了輛車,司機問我去哪。我略微猶豫了一下,咬牙說:“軍事博物館。”

在我心情最亂和最差的時候,我都會去一些在我看來有著特殊意義的場所,以便讓紛雜焦躁的情緒平複下來。

我根本不該去,我應該回家拿護照去大使館簽證,因為大使館隻在上午工作。實際上今天這種情況就像所有感官係統的脫軌,我的內心已經崩塌,我再次想起許多過去的事情,好像過去的噩夢又回來了。

我一個人逛著軍事博物館。高大的建築物內正在辦一個什麼家具的展覽會。幾乎所有進場的人都是去看家具展的。隻有幾個外國遊客和我一樣,是來看那些跟軍事有關的曆史和文物。

我給寧打了一個電話,她說她也正在鬱悶呢。掛電話時我還開了句玩笑:“千萬不要讓他們把咱們關進精神病院,病症就是‘妄想症’。”

晚上,我坐在房間裏看書。電話響了,是Martin。我望著那電話號碼冷笑,沒有接。等它終於靜下來時,我才感到一陣報複的快意。

“嘀。”幾分鍾後,一條短信傳了過來:“我想你。”

我沒理他。

電話又響了,這次我接了。

“明天晚上來我家吧,我給你做飯。”

Martin做了一桌西餐,還買了紅酒,點了蠟燭。吃過飯後,我告訴他我過幾天要去泰國旅行。他有些驚訝,但還是表現得很得體。沒有問我具體要做什麼,隻是說要好好玩,回來跟他聯係。

我在網上告訴了Brad這個消息,他興奮至極。我卻不知道這個決定是不是做錯了。我不確定我是不是應該做些別的決定,我不知道。這太荒誕太像做夢了。

天下起雨。

Martin給我發短信說:“看到外麵那美麗的雨了嗎?”

我想起薩特曾寫過的句子:

我躺在地上

微風吹在我的臉上

遠處有人正在吹口哨

此時天正下著雨

那是柔和而平靜的雨

我給他回了條短信,說我要去河邊散散步。

天是櫻桃色的。看上去很美,實際上是霓虹燈映紅了被汙染了的天空。我撐上傘,下了樓。在河邊坐了一會,打開薩特的《惡心》。有幾滴雨掉到我的書頁上,墨跡被洇濕了。我看了五分鍾,太冷了,就撐著傘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