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爺爺的爺爺,據說在清朝時候做過一段時間的劊子手,所以在上世紀七十年代,我們全家都成為了村民們爭相討伐的對象。
這個消息是由村裏的王二麻傳出來的,在批鬥大會上,王二麻淚如雨下,痛不欲生。據他所述,我爺爺的爺爺曾親手屠戮了他們全家,包括他時年僅有六歲的太爺爺。
村民們聽到這個消息,頓時就出離憤怒了,根本顧不得考慮王二麻究竟是從哪裏來的,將我家十八代祖墳刨了個底兒朝天。
在那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裏,我的爺爺奶奶相繼撒手人寰,家裏的財物悉數充公,而他們留給我父親的,隻有一本書。
那是一本普通而又神秘的古書,封麵是暗黃的老山羊皮,邊角以質地堅硬的蠶絲縫製而成,或許正是因為它的破舊與不起眼,才在那場災難中僥幸逃過一劫。打我記事起,羊皮書就被擺放在書房的最拐角,上麵落滿厚厚的灰塵,仿佛千百年都未曾有人觸碰過。
我第一次接觸那本書是在七歲時候,也是在那一年,我才知道,我爺爺的爺爺並不是劊子手,因為,其實他是一位方術師。
有人說方術師就是道士,方術就是道術,是對研究內丹、外丹、服食、房中,乃至符咒、驅邪、消災、辟穀等一類自身修行的總稱。
也有人說方術師就是術士,方術就是騙術,是對從事天文、地理、醫相、風水,甚至坑蒙、拐騙、引誘、調戲良家婦女等一係列卑鄙、無恥、下流行為的升華與掩藏。
當然,這些人所說自有他們的一定道理,甚至他們可以不勝其煩地列舉一大堆資料文獻來予以佐證,可即便如此,方術就是方術,既不是道術也不是騙術。你若要問我“方術”究竟是什麼,我隻能引用羊皮書的卷首語來回答你:窺陰陽,斷乾坤,轉生死,度輪回……
我所在的地方是一個小村莊,村莊的邊界有兩片湖水,各占地數畝,中間是一條小路。每到夏季,湖水高漲,碧柳成蔭,湖畔蟬鳴不絕,是小夥伴們玩耍嬉戲的最佳根據地。不過在白天,這片地盤總是被上了年紀的長輩們霸占著,且他們常說“這湖裏淹死過不少人,住著許多專吃小孩的水鬼”來嚇唬我們,所以隻有等到晚上,我和小夥伴們才可以偷偷玩耍一會兒。
那天是我的七歲生日,吃完生日蛋糕已經晚上八點,我依舊不過癮,非吵鬧著要出門。
母親拗我不過,心想一年也隻這一次,於是瞞著父親任由我去了,隻是再三叮囑我不要去湖邊。
不巧的是,那天鎮上有露天電影免費放映,小夥伴們大都提前去搶位置了,我繞著村子轉了一圈,隻找到跟我同歲的小花,這麼一位女玩伴。
小花不僅與我同歲,且我倆是同月同日出生,我們繞著村子一路追逐,跑到王大娘家門口時,那破舊的老槐木門忽然“吱呀”一聲開了。
王大娘就是王二麻的兒媳婦,她進門第二天,王二麻就喝醉酒淹死在湖裏。又過幾年,她的丈夫王鋼鐵也在鋼鐵廠發生事故,落了個終身癱瘓。村裏人都說她是個克星,平時都不準孩子去她家。
所以看見王大娘開門,我和小花都下意識地往後躲。
我們掉頭要走時,王大娘忽然叫住我:“小邪,今天你是不是過生日了?”
那是我第一次近距離看王大娘,她披散著頭發,手裏提著桶水,暈黃月光下,依稀可以看見突兀的顴骨和深陷的眼窩。
我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小花也偷偷拉著我的衣角,示意我趕快離開。
王大娘直瞪瞪地看著我,半晌,右手忽然伸進水桶,從裏麵拿出一個巴掌大小的木偶人,遞給我說:“這是大娘送你的生日玩具,快,拿著吧!”
那木偶人造型非常精致,細膩的五官和腿腳,濕漉漉的身子上還不停滴答著水珠,在月光下活靈活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