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也好,孽也罷,今世福,前世積,此生因,來生果。所謂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一切皆是因果,這便是因。若要問果,緣至才能揭曉。”話了,廣虛卻突然消失。我需要時間消化這件事。
飛瀑濺下水花,我腦海中不斷出現兩個字:馮壹。
照這樣說馮壹難道已經回到相府,甘心做‘四小姐’?右相五夫人我有所耳聞,聽說前幾年病逝了。馮壹豈不是枉費了他母親的一番心血?尹雪所說的一切都是她臨時編造的,馮壹並不會在十六歲生辰之日送回,可此時我卻要和他‘成婚’,這簡直就是場鬧劇!父親是否知道這事另當別論,就是馮叔叔看到自己的‘女兒’在十餘載後回家卻成了個相貌堂堂的兒子,到底該笑該哭還說不準。
但再想想,既然兩位丞相敢結這親家,我所推論的就都不成立。難道——一個可怕的想法冒了出來——馮壹男扮女裝回去了。這是多麼恥辱的事,堂堂七尺男兒扮作小女兒,難道還要做出那種嬌態?
清泉映著我的臉陰晴不定,這件事若是被公開了,定能‘留名史書’,標題就為《開國奇談》。這樣的事若自稱第二,還有什麼敢排第一?除非母豬會上樹。可故事就這樣結束了嗎,結尾不明不白,戛然而止的感覺我很討厭。我想知道這以後的事。
與其在這裏坐著空想,還不如動動嘴去問。這件事應當去問‘當事人’馮壹,可我已離開相府,便與他沒了這姻緣結,沒了相遇的緣分,除了他,就隻能問廣虛了。我根本沒空驚歎於廣虛那重回曆史的幻術,一心隻在這故事裏。八卦細胞被挑弄起來,這不能怪我,這事管我自己,可不能馬虎。我在心裏否認。
一陣風拔地而起,刮亂了三千青絲,頎長的背影在飛瀑前,不染一塵的氣場在不自覺中散發,縱使是謫仙,也保留著原始的驕傲,不被塵世沾染,決絕的像要馬上飛離凡間,回到九天之上。廣虛在不遠處仰視著軒彧,靜靜的,仿佛在瞻仰著。
我撥開繞在眼前的劉海,起身抖落衣上塵埃。
不早了,該回去了。
不得不抱怨一下,廣虛的待客之道實在不敢恭維,如果可以投訴,我一定給他超差評——他沒有給我安排住處。看著一排茅草屋,我估計格局都是一樣。一共四間,我抱拳冥想:左手第一間嗣音在裏麵,還有三間,是哪一間?還是都有人呢……要不我先下山去住客棧,這點子可行。轉身,“啊!……”廣虛那老頭不知何時已經站在我身後,我不經喊出聲來。誰知那時廣虛正喝著酒,被我一聲喊下嚇得噴了出來——全在我臉上。
“……”
廣虛說:“右手第二間。”
我:“啊?”
“笨!給你住右手第二間呐。”說完拎著酒葫蘆朝最右邊那一間背手走去。“誒,等等!那一間是……”“嗯,不錯,正是你想的。”廣虛頭也不回,看著他的模樣我不禁感歎起謠言來,都說廣虛是個神人,能掐會算,救濟世人普度眾生,拜菩薩還不如拜他,可從沒有傳聞說他是個酒鬼,模樣還這般……不羈。可見傳聞果然隻是傳聞,不能當真的。
我輕輕推開那個茅屋,撲麵而來的是與嗣音房中完全不同的炙熱感,唯一相同的是,那些全都來源於一張石床。這件房裏是一張散發著滾滾熱浪的石床。我從小怕熱,以至於一到夏天就渾身不舒服,父親在這方麵還算體諒我,總是在冰窖裏為我備上足量的冰。我去嗣音屋子裏時還沒有那麼強烈的想要離開,可一來到這裏,我居然會生出想要離開的感覺。我後退了兩步,使自己與那張熱浪滾滾的床拉開距離。我皺了皺眉頭,他難道就睡在這裏嗎。
廣虛的這兩個弟子都是怪人,兩個都放著好好的床不睡,跑去睡那麼獵奇的床,找罪受麼?
我看著房間陳設,雖不及嗣音的整潔清淡,卻是屬於他的風格,張揚,奢侈,邪佞,每一個角落都散發著他的氣息——昊天特有的氣息。
我伸手拂過書案,上麵還鋪著她寫的字:
覆手蒼生,唯我至尊。
我自己都沒有察覺,唇邊竟然拉起一抹笑。無論是他的字體還是他寫的內容,都是那麼霸道,很符合他的性格。顯然這副字的結尾很潦草,像是為了趕時間而一筆帶過,和前麵的字很不搭,那時發生了什麼事呢……
我拾起那副字,十分愛惜的折起來,踹在懷裏就像是一個珍品那樣小心,不過他本來就是一件珍品。據我從傳聞中所聞,九殿下祁貞是所有達官府上千金的白馬王子,各臨邦郡主公主私下裏都在交易著他的小玩意:他的畫像,他的字畫,他使用過的小玩意,甚至是,他擦過手的手帕,穿過的靴子,帶過的發箍……一切與他有關的東西都會買賣到一個好價錢。不過我拿走這副字並不是為了買給誰而是自己收藏。